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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2313節(jié)（第3頁）

結(jié)果陳平安并不評價袁黃的這個答案，只是又問道：“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你會如何？”

袁黃說道：“我不做?！?/p>

陳平安笑了笑。

只是袁黃很快補了一句，“只是現(xiàn)在我敢這么說，問心無愧。假設(shè)將來真有這么一天，我現(xiàn)在就不敢保證了?！?/p>

陳平安點點頭，算是認可了袁黃的補充說法，緩緩道：“道為主術(shù)為輔，行之有道者，心機、術(shù)法和手段，多多益善，哪怕犯錯了，也能立即知錯和改錯，而糾錯一事，本身是蘊含力量的。人能改錯，便可勝己。國能改錯，便可利民。所以圣人才會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有術(shù)而心無道，不說行走旁門左道，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哪怕任你走在一條陽光大道上，依舊是隱患重重，只因為一切言行如撒草籽，不經(jīng)意間回頭望去，才知身后路旁，早已雜草叢生，田地荒蕪。”

“是人是鬼是神是仙，看心看行不看言語不看形，儒者是人師，道者是人師，讀過書的，沒讀過書的，都可以為人師?！?/p>

“在家修行，出門見人。”

“與人爭執(zhí)或問道，當(dāng)以仁心說，以學(xué)心聽，以公心辯。如果贏了是贏，輸了也是贏，這就是論道，而不只是辯論了?！?/p>

袁黃聽到這里，由衷贊嘆道：“這種吵架方式真是好，如果雙方都有此心，哪里還會有那么多的雞同鴨講，‘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本是句喪氣話，按照陳先生的這種思路去解題，可就有別解了，不但提出了一種縝密推理的辯論規(guī)則，還提出一種更高的……道德原則！”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這里邊存在著一個極其難解的悖論，講理之人哪里需要別人講理。”

陳平安笑道：“不管怎么說，我都不敢貪功，因為提出這些學(xué)問宗旨的，正是我的先生?！?/p>

“難怪陳先生能夠如此豁達，待人處事這般從容?！?/p>

袁黃感嘆不已，只是很快補上一句，“真是名師出高徒，陳先生的先生，學(xué)問有多高，晚輩不敢想象?！?/p>

陳平安笑著拍了拍袁黃的肩膀，“袁黃，以后你如果真有機會在落魄山落腳，那就可以反證一事了，一山風(fēng)氣，與我無關(guān)?！?/p>

都是你們一個個自帶上山的。

關(guān)我屁事。

我這個當(dāng)山主的沒跟你們計較，你們還有臉怪到我頭上？

袁黃哪里知道落魄山還有這種家風(fēng)門風(fēng)，只當(dāng)是自己去落魄山學(xué)拳一事，陳劍仙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一半。

袁黃和烏江也都告辭離去，打算結(jié)伴游歷江湖一趟，兩人確實投緣，一見如故。

作為臨別贈禮，陳平安便跟兩位年輕武學(xué)天才，多說了幾句可虛可實的拳理。

“未學(xué)真功夫，先吃苦跌打。武夫有了拳意上身，才算真正登堂入室。你們既然是結(jié)伴游歷江湖，平時可以多切磋，勝負心不可過盛，但是更不可全無。切磋之外，飲食起居，跋山涉水，更是練拳，每一步都可以是拳樁。鐘倩那是祖師爺賞飯吃，才可以每天憊懶混日子，千萬別學(xué)他，你們也學(xué)不來?！?/p>

“可要說學(xué)成了一身sharen術(sh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就是人隨拳走，而非人遞拳。拳會越練越死，說句難聽的，就是取死之道。”

“拳譜、拳招千千萬，在我看來，拳法至理就只有一點，任你是誰，拳高幾境，與之對峙，也敢遞拳?！?/p>

“所有性格，都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如劍雙刃。歸功于年少時父母管教，師長約束，再往后，無非是佩弦自急，佩韋自緩?！?/p>

之后陳平安再將狐國的確切地址告訴他們，順便打趣一句，都是氣血旺盛的年輕人，可別進了狐國就看花眼，溫柔鄉(xiāng)是英雄冢，再無心練武了。最后再有意無意提醒兩位年輕武夫，山河壯麗，人間有大美，我輩武夫多走多看，別走馬觀花一般不上心，那么本身就是學(xué)武，可漲拳意。

烏江只當(dāng)是一句劍仙蹈虛的大言空話，年輕人點頭飛快且起勁，實則卻是心不在焉的。袁黃卻是一字不差，默默記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