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點點頭,這就更加合乎情理了,“不用藏著掖著,回頭我來跟曹晴朗聊聊此事?!?/p>
崔東山繼續(xù)說道:“先生,接下來都是些糟心事了,學(xué)生哪怕想要報喜不報憂都難了?!?/p>
陳平安笑道:“我是山主,你是宗主,說來說去,我至多是聽了糟心,真正需要操心的還是崔宗主?!?/p>
崔宗主目瞪口呆,不該來的,不該來的,先生與大師姐,竟然都開始翻臉不認人了,下宗難道就不是自家人嗎?!
陳平安說道:“那艘突然冒出來的丙丁劍舟,到底歸誰,照規(guī)矩,好像還需要去霽色峰祖師堂商討過后才有定論?”
崔東山無精打采,低頭拿袖子摩挲著椅把手,有氣無力道:“那學(xué)生就有事說事了,首先,云巖國京城外的魚鱗渡,起了一場山上沖突,幾個煉氣士跟一撥江湖武夫大打出手,差點鬧出人命,已經(jīng)開始打糊涂官司了。云巖國皇帝又是個搗漿糊的,不愿攬事,官司就推到了祖師堂那邊,好巧不巧,那座臨時組建的祖師堂內(nèi)部,也吵了一大架,道號焠掌的李拔,作為東海水君府全權(quán)住持大瀆開鑿事務(wù)的話事人,約莫是在京城聽見了幾句不中聽的言語,小題大做,非要對方認個錯,把話收回去,結(jié)果碰到幾個頭硬腰桿硬嘴更硬的主兒,你李拔境界高,打殺了他們可以,道歉那是沒有的,想都別想。我當(dāng)然想要秉公處事,也是這么做的,按著那幾個人的腦袋道了歉,結(jié)果就是那兩方各有后臺背景的山上勢力,全部撂挑子了,兩個山上道場,以及幾個大瀆沿途的山下小國,都不干了。再加上魚鱗渡那兩撥差點打出腦漿子的,反正盡是些不讓人省心的貨色?!?/p>
王朱當(dāng)時豪擲一萬五千顆谷雨錢給崔東山,差點當(dāng)場把崔宗主給砸暈了。
咫尺物是一件螭龍盤踞青瓷的筆洗,她當(dāng)時沒說何時歸還此物,崔東山就當(dāng)是附帶的添頭了,還什么還。
陳平安說道:“可以說真正的糟心事了?!?/p>
崔東山重重嘆了口氣,一拍椅把手,怒氣沖沖道:“就在前不久,已經(jīng)破土動工的數(shù)截大瀆河段,幾乎同時冒出了幾個出手狠辣且神出鬼沒的攪局者,其中一位練氣士,每次都是往人滿為患的河道那邊,全是桐葉洲中部幾個沒有地仙坐鎮(zhèn)的小國,哪里經(jīng)得起這么打砸,可謂死傷慘重。砸下數(shù)張殺力巨大的符箓就跑路,此外四個,就像身份不明的山澤野修,一邊遠離大瀆河段,一邊潛行伺機而動,一出手就是大開殺戒,而且專殺那些大王朝藩屬國的將相公卿和小山頭的練氣士,短短幾天之內(nèi),做完這些就立即收手,只出手一次就徹底銷聲匿跡了,還沒有忘記張貼榜文,揚言這就是你們膽敢妄自開鑿大瀆、壞我桐葉洲一洲氣運的下場,此外榜文上邊,還有些栽贓嫁禍潑臟水的內(nèi)容,無非是說……有私心,是為了同時討好大泉女帝和太平山黃庭,以及蒲山黃衣蕓,尤其是念著同鄉(xiāng)之誼,試圖討好那位東海水君王朱,做了幕后買賣的,作為青萍劍宗在桐葉洲立足的報酬,就要將一洲中部山運悉數(shù)裹挾入大瀆之水,白白送給東海,故而是以剝削半洲氣運而肥一水府的陰險勾當(dāng),等到大瀆開鑿成功通海,再后悔就為時已晚了。”
陳平安皺眉不語。
倒不是在乎這些無中生有的中傷內(nèi)容,而是這撥如兔起再鶻落消失的練氣士,行事一點都不莽撞,而是很有布局,環(huán)環(huán)相扣,關(guān)鍵是對方肯定還留有后手。
陳平安問道:“既定的大瀆沿途各國,近期有無瘟疫發(fā)生?”
崔東山點點頭,“有了,還不止一地,不過學(xué)生已經(jīng)請了中土醫(yī)家?guī)孜桓呷顺鲴R,暫時控制住了瘟疫,才沒有蔓延開來?!?/p>
陳平安問道:“書院那邊?”
崔東山說道:“天目書院副山長溫煜,已經(jīng)身在云巖國京城主持大局了?!?/p>
陳平安稍微松了口氣。
崔東山有了點笑容,“溫山長真是雷厲風(fēng)行,竟然擅自行事,與文廟先斬后奏,直接喊上鐘魁,親自走了一趟酆都,找到了其中一個瘟疫源頭,再循著蛛絲馬跡,最終被返回陽間的溫煜,找到其中一個飼養(yǎng)‘瘟神’的妖族地仙修士,當(dāng)場打殺,再將那尊被迫行事的‘瘟神’暫時拘押在了書院。溫煜不知道用上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夠再以那頭妖族的身份,聯(lián)系到了其余兩個共犯,一并收拾掉了?,F(xiàn)在只說臺面上的,就剩下兩個了?!?/p>
裴錢猶豫了一下,說道:“其中一個,不是未能逃回蠻荒的妖族修士,而是桐葉洲本土人族修士,據(jù)說他死不悔改,理由是桐葉洲之所以遭此大劫,是因為劍氣長城未能守住倒懸山通道、以及文廟圣賢坐視不管的緣故。”
崔東山似乎不愿多聊此事,繼續(xù)說道:“第一撥趕過去查探此事的練氣士,我們青萍劍宗這邊,就派出了米裕、邢云和柳水三位劍修,太平山那邊有放棄閉關(guān)的山主黃庭,還帶上了道號龍門的仙人境果然,東海水府那邊,則有鬼仙黃幔和武夫溪蠻,至于其余各方勢力,加上薛懷帶隊的蒲山云草堂,大泉王朝一眾皇家供奉等,總計有隱匿行蹤的八支隊伍,沿著那條大瀆一線,各自選擇一處落腳,然后就是各司其職,開展一場比拼雙方耐心……還有運氣的守株待兔。”
于玄揪著胡須,“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守株待兔,確是沒法子的法子了,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可如果對方就此收手,麻煩就大了。只說人心渙散,又該如何聚攏?再加上那些攔不住的流言蜚語,你們青萍劍宗,再加上落魄山,在那桐葉洲的名聲,一個不小心,可就要一塌糊涂了?!?/p>
不說那些隸屬于臨時祖師堂的各路修士疲于奔命,效果甚微不說,更重要是那些小國,朝野上下,提心吊膽,畢竟這可不算什么“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如何”的事情了,是會死人的。所以絕大部分大瀆沿途一下子就停工了,只有像大泉姚氏這樣的大國,還有玉圭宗和青萍劍宗這樣的宗字頭大仙府,依舊按部就班開鑿大瀆。
陳平安望向崔東山,崔東山咧嘴一笑,“我那個藏在蒲山的分身,既然閑著也是閑著,如今就在當(dāng)誘餌,至于幕后布局者是否咬鉤,就看那主謀或是得力的幫兇,敢不敢殺一個青萍劍宗嫡傳劍修的龍門境少年天才,來憑此立威、一戰(zhàn)成名了?!?/p>
陳平安揉了揉眉心,說道:“繼續(xù)。”
崔東山說道:“讓高人算了一卦,粗略推衍出幾個對方可能會出現(xiàn)的地點,這廝總算被逮了個正著,因為當(dāng)時太平山黃庭離得不遠,她一得到消息,就立即御劍趕去,追上了!”
陳平安皺眉道:“黃庭都沒有成功將其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