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采藥,偶遇暴雨,溪澗水面暴漲。這才有了道士吳鏑與那女鬼自稱一句的“年少曾學(xué)登山法”。
那是一門不見任何記載的吐納術(shù)。說粗淺也粗淺,說高明也高明。
儒家是講究食色性也的,人只需懂得節(jié)制即可。而道家有清心節(jié)欲的心齋法,佛門也有用來持戒的帶刀睡,兩教諸多法門、清規(guī)戒律,終究是在心一字上下死功夫,而欲治心,就繞不過七情六欲,而欲,就繞不過男女情欲,火宅炎炎,情欲如火,如何調(diào)伏此心此情此欲,當(dāng)然就是一道大關(guān)隘。之前陳平安曾與于玄話說一半,說自己參考過佛家學(xué)說,結(jié)果走不通,就在于陳平安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對于男女之事,床笫之歡,并非出于本能,處于一種玄之又玄的“有情而寡欲”或是“欲由有情生”的境地,簡單來說,就是陳平安作為男人,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相對常理而言,屬于本末倒置了。然后陳平安當(dāng)年獨守劍氣長城,反正閑來無事,就開始仔細(xì)復(fù)盤,一直倒推回去,得出的答案,就是那門吐納法使然!
陳平安再猜測,只是一種猜測,極有可能,從那一天起,自己就本該從某張賭桌上離開了,因為失去了繼續(xù)押注的資格,憑此換來一條活路。
而這一刻,興許恰好就是之后一切事的轉(zhuǎn)折點,就像家鄉(xiāng)諺語所謂的壞事不怕早好事不怕晚。
無論天公作美不作美,其實天道天心都無私。故而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只在見與不見知與不知。
先前在秋氣湖大木觀,如果將山君懷復(fù)和練氣士孫琬琰的問題加在一起,就等于問了個好問題。
而陳平安的答案,也沒有任何拖泥帶水,明明白白給出一個答案,能否上山修道,修道成就高低,與人心善惡皆無關(guān)。
小鎮(zhèn)當(dāng)年有過一場大考。但是出題的主考官和閱卷的總裁官,只有一人,就是楊家藥鋪后院的老人。
關(guān)于這場大考的規(guī)矩,細(xì)節(jié),過程,都是云遮霧繞,不為外人所知曉。
事實上,陳平安這個猜測是對的,藥鋪后院的楊老頭私底下曾經(jīng)有過一句感慨,不曾想還是命最硬的贏了那些命好的。
陳平安回過神,笑道:“煩請你幫我與傅劍仙傅宗主道賀幾句?!?/p>
柳赤誠點頭笑道:“好說。傅噤本就對你比較順眼,他一直將不曾去過劍氣長城視為憾事?!?/p>
這可是天大的實誠話了,傅噤這家伙向來是眼高于頂?shù)?,除了師兄,就沒幾個能入他法眼的。
傅噤看自己這個師叔,也就只是一個師叔的輩分了,跟顧璨那個小兔崽子是一路貨色。
柳赤誠對此心中沒什么芥蒂,畢竟是師兄的嫡傳弟子,不傲氣,才會教他這個當(dāng)師叔的倍感失望,如今就都挺好。
關(guān)起門來對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算得了什么,出門在外,我柳赤誠還是他們的師叔嘛。
下了一場小雨,細(xì)雨朦朧,陳平安只是將柳赤誠送到院子門口。
柳赤誠要去找那幫乘興而來滿載而歸的朋友了,不管怎么說,今天陳平安算是給足自己面子了。
陳平安微笑道:“風(fēng)雨茫茫,吾友珍重?!?/p>
柳赤誠再傻,此刻也心知肚明,這句話,不只是對自己說的。
所以柳赤誠鄭重其事打了個道門稽首,正色道:“陳平安,各自珍重?!?/p>
陳平安趁熱打鐵道:“既然是可以直呼其名的朋友?!?/p>
柳赤誠哈哈笑道:“那就別談錢了,傷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