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五指攤開,按住對方的后腦勺,微笑道:“說你們是奇人異士,你還真信了?”
鬼物書生竭力開口道:“敢問上仙名諱?”
陳平安從桌上拿過那方沉甸甸的大硯臺,就往后腦勺上邊重重一拍,硯臺化作齏粉,打得這頭地仙鬼物眼冒金星,只覺得腦漿子都被那名刺客打出來了。
差點(diǎn)魂飛魄散的鬼物書生只得求饒道:“上仙恕罪?!?/p>
陳平安問道:“馬氏夫婦這些年靠著拆東墻補(bǔ)西墻來積攢陰德的路子,是你教的吧?幫他們將槐葉煉制為本命物,憑此得了些祖蔭庇護(hù),才好在城隍廟功德簿上動手腳,也是你的手段?很高明啊,不錯不錯?!?/p>
鬼物書生錯愕不已。
陳平安轉(zhuǎn)頭冷笑道:“想跑?”
一把油紙傘快若飛劍,穿廊過道,帶起一片流螢,直接將那位一直偷偷施展掌觀山河手段的元嬰境老神仙,給戳了個透心涼,狠狠釘在墻壁上。
那位老嫗?zāi)拥脑獘刖承奘?,是主婦秦箏的體己人,這些年管著馬氏的后宅婢女雜役,今天見機(jī)不妙,就要溜之大吉。
只因為庭院那邊的景象,云遮霧繞,封禁森嚴(yán),老嫗竟然看不到半點(diǎn)內(nèi)里景象,這讓她驚駭萬分,莫非是位……上五境?!
只是她剛要施展縮地成寸的術(shù)法,好像對方就在等這一刻,轉(zhuǎn)瞬間就有一把材質(zhì)普通的油紙傘,如長劍洞穿她的xiong膛,巨大的沖勁,讓她一路倒滑出去,后背撞在墻上,那種撕心裂肺之痛,讓老嫗狀若瘋癲,哀嚎不已,她雙手就要將油紙傘拔出xiong口,只是手指才剛碰到油紙傘,她便又遭受了一種剮心之苦,老嫗?zāi)X袋向后重重一磕,原來那把油紙傘劍氣瞬間暴漲,一條條金色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沿著老嫗的手掌、胳膊再往全身蔓延開來,不但如此,那些如條條水脈流淌的火焰,在不傷皮肉筋骨絲毫的情況下,它們還慢慢滲入了老嫗神魂當(dāng)中,這是一種極為精粹的火法,世間竟有這等霸道的火法,導(dǎo)致老嫗整個人身天地山河,宛如下了一場火雨。
火刑。
只說一座元嬰境修士的心湖,瞬間被大火煮沸,霧氣升騰,修士心湖變成了一口油鍋。
陳平安松開手指,直起身,移步去見那個極可能是馬氏謀主的老嫗。
鬼物書生趴在桌上,等了片刻,那位上仙似乎已經(jīng)去往別處了,作為山澤野修,一貫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派,此地不宜久留,必須速速離開,他趕緊坐起身,只是他一下子就欲哭無淚,如喪考妣,顫聲道:“龍虎山雷局!”
原來那位上仙在屋內(nèi)留下了一座雷局陣法!
恍惚間,這頭金丹鬼物好像來到了一座遠(yuǎn)古行刑臺,天地茫茫,空白一片。
下一刻,雷聲大作,倏忽間天地極遠(yuǎn)處,被一條漆黑如墨的閃電撕開雪白天幕,然后是數(shù)十道數(shù)百道閃電,緊接著就是一只大如山岳的金色手掌如開門一般,從無盡虛空境界中扒拉開“一扇房門”,緩緩現(xiàn)出全貌,手持鐵鞭、身披金甲的那尊巍峨神靈一步踏出,金身渾身纏繞著五彩顏色的閃電,每走一步,大地便隨之震顫不已,神靈的頭顱緩緩湊近那座行刑臺,俯瞰那頭癱軟在地的螻蟻鬼物。
神靈那雙冷漠的金色眼眸,如兩輪金日懸空,對于人間鬼物而言,還有比這更恐懼的景象?
陰陽造化主,高天有神明。
難道這就是那位上仙所謂的“高明”?
陳平安雙手籠袖,站在一間陰惻惻的屋內(nèi),看著那個被油紙傘釘在墻上的老嫗。
這一手“馭劍術(shù)”,是跟劍術(shù)裴旻學(xué)的。
得多練練,熟能生巧,以后才好還禮裴旻。
陳平安笑道:“一時半會死不了,不愧是元嬰老神仙,看架勢還能扛一會兒,那我們稍后再聊。我得去會一會沈老宗師?!?/p>
神魂如被千刀萬剮的老嫗嗚咽道:“饒了我,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