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角冠少女咬牙切齒道:“奴婢只恨自己境界低微,傷不著陳劍仙分毫,想要拼個魚死網(wǎng)破都做不到。”
陳平安笑道:“這話說得不夠準確,魚死網(wǎng)破,你至少做到了一半。”
言語之間,屈指一彈,一枚翠綠松針快若飛劍,洞穿了那位白角冠婢女的眉心,嬌軀癱軟,額頭滲出一粒鮮紅血珠。
陳平安看著手上賬本關(guān)于兩位馬氏子弟的詳細記錄,笑了笑,轉(zhuǎn)頭望向那個秋筠,說道:“我擔(dān)心馬巖和秦箏忘性大,你向來與馬川親近,肯定不愿意這位心儀情郎死得莫名其妙,那就勞煩秋筠姑娘跑一趟,替那位馬公子博取一線生機。不過切記切記,不要泄露此地內(nèi)幕,只字片語都不要說出去,不然就別怪我送你們?nèi)プ鲆浑p亡命鴛鴦了?!?/p>
秋筠壯著膽子離開馬氏家主的讀書待客處,果然那個性格叵測、心狠手辣的的陳劍仙,沒有繼續(xù)為難她。
與此同時,頭戴白角冠的劍侍再次恢復(fù)原貌,她在神色恍惚間,下意識伸出手指,揉了揉本該被一枚松針打穿的眉心。
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先后死了兩次,讓她殺氣驟減,意氣頹然,只是她仍然強提起一口純粹真氣,故意讓自己顯得殺氣騰騰,沉聲道:“陳劍仙就這點本事?要殺要剮不過是頭點地,別說是飛劍反復(fù)sharen,便是刀山火海,油鍋烹煮,陳劍仙只管一一施展出來,與你求饒半句,就算我沒有骨氣……”
陳平安合上賬本,微笑道:“輸人不輸陣,心性真是不錯。年紀還小,武學(xué)境界不夠,如今只是馬月眉的幫閑,等到你哪天學(xué)到了沈老宗師的七八成本事,估計以后就是永嘉縣馬氏的得力幫兇了,專門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或是夜行,鏟除異己,或是掣肘家族內(nèi)的仙師供奉?!?/p>
白角冠婢女板著臉陰惻惻說道:“我就算變成了厲鬼,就算爬也要爬去陳劍仙的家鄉(xiāng),去那座落魄山報仇雪恨!”
陳平安瞇眼微笑,點頭道:“好說。人生在世要稱心,本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結(jié)仇者與報仇者,雙方各憑本事。只是一個走過不少江湖路的前輩,無償告訴你一個江湖道理,在形勢不由人的時候,年輕人說話不要面露兇狠,眼綻兇光,無妨,下輩子注意點?!?/p>
剎那之間,又是一枚松針洞穿她的眉心,強勁的洞穿力道,帶著青衣婢女撞向墻壁,頹然坐地而死。
青衣婢女抬起頭,天地晦暗,寒風(fēng)陣陣,陰冷刺骨,她茫然四顧,是極為陌生的景象,枯寂,了無生氣。
這次自己是真死了?已經(jīng)身在黃泉路了?接下來可有那書上所謂的鬼門關(guān),孟婆橋?
她站在一條大雨過后的泥濘道路中央,就在此時,她轉(zhuǎn)頭望去,有一貧寒老媼騎乘駿馬,鞍轡異常華美,老媼衣衫襤褸,縫縫補補,只是這匹高頭駿馬卻分明是豪門精心飼養(yǎng),尋常人家,絕不能擁有這等千金不易之物。
瞧見了道路上的青衣婢女,老媼趕忙勒緊韁繩,停馬在旁,老媼眉眼慈祥,稍稍附身,低聲問道:“姑娘欲何往處?”
賜姓馬、名溫春的青衣婢女顫聲問道:“老婆婆,敢問此地是冥府道路之上嗎?”
老媼聞言愈發(fā)眉眼溫和,笑道:“姑娘可是回娘家省親,與親人走散了?莫不是被大雨淋shi,昏了頭,才說出這種好沒道理的胡話。姑娘,大雨才歇,路途積潦難行,此地山林自古多虎患,姑娘不宜單獨一人趕路,不如隨我去寒舍暫作休歇,翌日早行,得從容也。”
“裝神弄鬼!我倒要看你是神是鬼,敢在此故弄玄虛!”
青衣婢女扯了扯嘴角,腳尖一點,撥動一粒路上石子,石子破空,呼嘯成風(fēng),朝那高坐馬背的老媼心口處急急飛去,老媼吃痛一聲,跌落馬背,摔在泥濘中,沒了氣息,青衣婢女低頭定睛望去,一番猶豫過后,這才緩緩挪步,擰轉(zhuǎn)手腕,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攥在手心。那個羸弱不堪、一擊便被斃命的老媼驀然睜眼,心口處鮮血流淌,她卻是緩緩起身,擦了擦衣裙,越擦越臟,嘆息一聲,只好作罷,沙啞開口道:“小姑娘,我好心好意勸你,何故暴起sharen,就不怕誤殺無辜嗎?即便懷疑我是鬼神之屬,也理該敬而遠之吶?!?/p>
老媼低頭看了眼空洞的傷口,不以為意,只是繼續(xù)絮絮叨叨說著老理兒,“小姑娘聽一句勸,心地才是福田,一個人,若是心地壞了,雜草叢生,就壞了一年的收成,一年沒有收成就要與人賒欠,賒欠是要還利息的,這般債上添債,苦上加苦,循環(huán)往復(fù),何時才是個頭吶?!?/p>
青衣婢女聽不得這些令人厭煩的碎嘴道理,她直接一腳踢去,將老媼的整顆腦袋都踹飛。
老媼的頭顱在泥漿中翻滾,反復(fù)呢喃一句“又錯啦”。
下一刻,青衣婢女發(fā)現(xiàn)自己重新站在道路中央,遠處一騎緩緩而來,老媼再次停馬,面貌溫和,低聲問道:“姑娘欲往何處?”
不等青衣婢女回話,老媼便駕馭駿馬高高揚起馬蹄,瞬間就將后者的心口踩踏出一個窟窿,疼得婢女摔倒在地,老媼依舊神色和祥,再緩緩翻身下馬,揮動手中馬鞭,噼啪一聲如雷鳴炸響,狠狠打斷青衣婢女的頭顱,高高拋起,重重墜地,青衣婢女隨著那顆翻滾的腦袋,她眼中視線切換不定,或青天或黃泥。
老媼嗓音溫和,好似自家長輩一般,柔聲勸誡道:“姑娘,還錯嗎?”
下一刻,青衣婢女再一次站在道路中央,馬蹄陣陣,由遠及近,老媼再次騎馬而至,好似懸崖勒馬一般,停馬笑顏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