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張蒲團上邊,身前擺放著一只案幾,香爐一只,炊煙裊裊。
案幾放了些咫尺物和方寸物,還有一堆道書和十?dāng)?shù)張符箓。
陳平安“下刀”的動作極為凝滯,由此可見,印章材質(zhì)的堅韌程度,猶勝磨劍石。
陳平安抬起頭問道:“耗時不短,前輩能等?還是讓謝狗帶去青冥天下?”
老觀主淡然道:“文廟和白玉京催不了貧道,前者需要盯著兩艘渡船的軌跡,后者暫時顧不上貧道的去留?!?/p>
陳平安默不作聲,神色如常,繼續(xù)低頭,小心翼翼“刻石”。
顯而易見,在老觀主眼中,文廟就只是禮圣,白玉京就只有余斗。
陳平安神情專注,每刻一刀,都要反復(fù)打量數(shù)次,隨形作素章,先劈斬玉石,在老觀主的眼皮底下,豬油蒙心了才會偷工減料。
閑來無事,一部《丹書真跡》,老觀主伸手抓在手中,直接翻到最后兩頁,竟然全是空白。
老觀主朝書頁上輕呵一口氣,再雙指并攏,打消全部禁制,現(xiàn)出兩張符箓和數(shù)百字的批注。
很巧,其中一張符箓名為“長生橋”,差不多就是高孤傳道三講之一。
修道之人的一座長生橋,其實就是五百六十五座人身氣府的串聯(lián)之物。
人身生而有之,這又是煉氣士的大道根基所在。
世間每一張大符的繪制,千難萬難,大符的功效越是巨大,越是需要付出與之“等價”的結(jié)果。
需要消耗掉海量的天地靈氣的不說,還會折損自身多年道行,更有甚者,還需要消耗畫符之人的功德和氣運。
陳平安落刀變得大起大落,有了素章的雛形,休歇片刻,揉了揉手腕,問道:“我這些手段,擋不擋得住吾洲的偷襲?”
老觀主沒有著急給出答案,先伸手從案幾上捻住一張笑了笑,“青同這個一味貪多什么都想學(xué)、什么都不精的廢物,唯獨學(xué)習(xí)符箓的資質(zhì),還算湊合,能從陸老三那邊學(xué)來這一手‘忽然符’,估計花了兩三百年光陰,才能得個勉強‘神似’。只是陸老三也是從他師尊那邊的‘萬年橋’學(xué)來的,已是次一等真跡了,青同再仿,又是一層失真,到了你這邊,又過了一手,呵?!?/p>
老觀主再抓來一張中土陰陽家陸氏首創(chuàng)的“真相符”,點頭道:“就算吾洲親臨浩然,你靠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手段,再加上這張有點小意思的斬尸符,祭出之后,與真身無異,可以替死,連用三張,斬尸符再配合忽然符,跌一境,足夠支撐到別人來救你了,性命無憂。前提是吾洲只奪寶,不想著sharen,同時也不想被小夫子抓去文廟功德林吃牢飯?!?/p>
陳平安問道:“有無可能,會被吾洲連破六符?”
老觀主笑道:“不然你以為?吾洲就那么有閑情逸致,陪你玩捉迷藏啊?”
陳平安繼續(xù)忙碌起來。
老觀主再抓來案幾上邊相鄰擺放的三張大符,“陸老三的奔月符,吳霜降的玉斧符,再加上這張白日舉形寶箓,嘖嘖,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昔年的泥腿子少年,如今都能幫人傳道護道了。下了這么大的本錢,都用上了降真青綠箓,是想著三符合用,疊陣為一,好幫助那小道士在功德圓滿之后證道飛升?”
陳平安頭也不抬,笑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p>
老觀主問道:“為何不學(xué)一學(xué)三山九侯先生的筌字符?”
陳平安無奈道:“學(xué)不會。”
老觀主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