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慈臉色如常,心中實則倍感意外。那高大女子也只是看了眼曹慈,僅此而已,雙方就這么擦肩而過。
竇粉霞隨意說道:“曹師弟,我覺得她要么是一位得道之人,要么是一位當之無愧的武學大宗師?!?/p>
曹慈嗯了一聲,說道:“后者可能性更大,如果師父在這里,就會看得更準確些?!?/p>
竇粉霞心頭一震,“那女子,有可能是神到一層的武夫?!”
曹慈說道:“神到巔峰還是圓滿,不好說?!?/p>
竇粉霞轉頭望去,高大女子已經轉入另外一條街道,有著棱角分明的側臉。
要說如今浩然天下,走在路上,冒出個新鮮面孔的十四境修士,竇粉霞偶然遇見了,都不至于讓她如此震驚。
竇粉霞壓下心中訝異和好奇,進了酒樓落座,開啟一壇仙釀的泥封,低頭嗅了嗅,香氣撲鼻,確實物有所值,曹慈不喝酒,她只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笑問道:“若是交手,勝算如何?”
曹慈搖頭說道:“這種事,不好說,輸贏都沒有一定?!?/p>
竇粉霞喝完一碗酒,感嘆道:“一個個的,都出山了。”
見曹慈并不是特別在意那位女子,竇粉霞問道:“在想什么?”
曹慈輕聲說道:“擔心在大端那邊,翩翩和阿咸會不習慣?!?/p>
竇粉霞大笑不已,不愧是當了師父的人,試探性問道:“那就喝點酒?”
不曾想曹慈看了眼酒桌,竟然沒有拒絕,“可以小酌,大碗換酒杯。”
曹慈此舉太過反常,害得竇粉霞都想要收個徒弟了。
一行人登上夜航船。
到了船上,劉羨陽看什么都覺得新鮮。穿梭各城,皆需譜牒。
上次誤上夜航船,陳平安詢問那位張船主,能不能在條目城開間鋪子,老夫子說沒有問題,很歡迎。
只是陳平安這次趕赴扶搖洲,在西岳地界海濱持符登船,才得知一事,中四城當中的靈犀城,別稱
蜉蝣見青天
海上夜航,浮萍浪跡,云水生涯。
翻檢記憶如翻書查找史料,陳平安打開一些避暑行宮的記憶,只是很快就又合上書籍,俯瞰一座道氣清靈的靈犀城。
靈犀城雖是中四城之一,占地卻偏小,不過城內宮闕閣樓,亭臺水榭,街坊花苑處處精致。上任城主對自家轄境管束極少,只需要遵循夜航船的幾條底線規(guī)矩,靈犀城“土民”就再無任何額外律例需要遵守。靈犀城與條目城剛好都姓李,不過城內風物習俗,卻是兩個極端。上任女子城主下船,身邊只跟著那位長著鹿角的銀眸少年。
先前乘船去往扶搖洲,陳平安已經跟城內一些名義上的管事之人,打過照面。畢竟是代管靈犀城,此舉屬于題中之義,總不能避而不見。
見了面,陳平安覺得這些飽讀詩書、出口成章的清談文士,太雅,他們則覺得這位頂著隱官頭銜的文圣一脈弟子,太俗。
雖說還不至于相看兩厭,可到底不算氣氛融洽,話本、戲文上所謂的一方納頭便拜、一方提鞋相迎,更是絕無可能。
當時陳平安相對少言,倒是到了落魄山就一直翻看圣賢書的小陌,陪著那些一聊起文學詩詞便滔滔不絕的風流人物,聊了些道、勢之爭,談論天下道統(tǒng)與歷朝政統(tǒng)的此起彼伏,說到了亞圣一直強調的“師友”,真正儒生該怎么與有道之君相處,以友待之,君主卻要侍奉以師。小陌還與他們請教一事,為何作為文廟教主的董夫子,既然獨尊儒術,執(zhí)意要罷黜百家,卻要搬出來一個天字,來壓皇帝國君?文廟副教主的韓夫子為何要講一國之君只需垂拱而治?最后小陌又問他們,白玉京陸掌教那句好似讖語的“道術將為天下裂”,所言何事,言外之意?
事后小陌還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太放開了說,連累公子在他們那邊印象不佳。畢竟周首席曾說如今世道,跟沒有官身的讀書人聊天,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腹稿醞釀再醞釀,否則一兩句話沒說對,就容易被記恨。不過陳平安笑著說沒事,本就不會在靈犀城久留,我們滿身銅臭氣,在這里也不敢做任何涉及錢財?shù)馁I賣,既然是雞肋,與這些擅長清談的雅士給予該有的禮數(shù),敬而遠之就可以了。
劉羨陽他們回到高懸空中的虹橋廊道那邊,笑道:“真是長見識了,第一次在書外,瞧見這么多為聲名所累的活神仙。狗子見多識廣,學問扎實,她一眼就看出他們是被拽回書中、關押在文字里邊的半吊子自了漢,據說這門神通,最早是三山九侯先生搗鼓出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