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乎還禮,找了個蹩腳理由,道:“太久沒有走路了,來這邊散散心?!?/p>
雖說鄭居中讓她來此謀一份差事,領(lǐng)份俸祿,估計也就是她開個口和魏神君點個頭的事情,但是她實在難以啟齒。一位合道失敗的飛升境修士,與那始終找不到一條大道的飛升境,一個天一個地。
陳靈均誤以為她是披云山某司署神女,也沒啥興趣攀交情。
他不清楚周乎的根腳,周乎卻是極為熟悉這位青衣小童,從不好好走路,上山下山都喜歡甩著兩只大袖子。裴錢在山中,他就喜歡去灰蒙山找那云子侃大山,裴錢不在,他就多陪小米粒巡山幾趟。
魏檗帶著他們倆一起游山。
天邊的火燒云,好似是一位對鏡自憐的神女,開始梳妝打扮、往臉上涂抹胭脂了。
一起坐在山門口的竹椅上,馬上就要收工了,小米粒輕聲喊道:“仙尉仙尉,道長道長?!?/p>
仙尉收起書籍,揉了揉眼睛,“嗯?”
小米粒雙手拎住椅把手,連人帶竹椅一起挪向仙尉,然后張開嘴巴,作搖頭晃腦狀。
仙尉心領(lǐng)神會,笑道:“拉二胡還是唱道情?”
小米粒不假思索,“就唱你家鄉(xiāng)那邊的八仙過海,真是書上說的余音繞梁,百聽不厭嘞。”
仙尉道長,唱那道情,可好看了。
仙尉會心笑道:“行的?!?/p>
站起身,仙尉輕輕咳嗽幾聲,潤了潤嗓子。
不等年輕道士出聲,小米粒就已經(jīng)無聲拍掌。
仙尉閉上眼睛,面帶笑意,頭別木簪的年輕道士,抖了抖袖子,抬起手,雙指并攏,輕輕晃動,唱那黃粱夢,倒騎毛驢,煙霞溟濛……
————
南婆娑洲,龍象劍宗。
陸芝走出用以閉關(guān)的幽靜洞府,伸手遮在眉間,看了看天光,明明是日落西山的時分,她卻覺得有幾分刺眼。
酡顏夫人小心翼翼問道:“陸先生,成了么?”
這兩年,那撥浩然山巔修士的證道飛升,動靜都不小,總有各種祥瑞景象,將來祖師堂譜牒、或是山志里邊,總少不了濃墨重彩的幾筆。證道飛升,跟修士結(jié)丹差不多,亦有品秩高低的分別。比如白晝飛升,正大光明,就像大大方方昭告天地,就肯定要高過幽幽夜幕時分的渡劫舉形,旁門左道,鬼仙之流,多是選擇后者。
但是陸芝此次閉關(guān)出關(guān),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異象,所以酡顏夫人對于陸芝到底有無證道飛升,全無把握。以至于守在門口的酡顏夫人都要以為陸芝根本就不是閉關(guān),只是關(guān)起門來躲清閑去了。
只是她總不能一見面就詢問陸芝是不是沒成,多晦氣。
這些時日,酡顏夫人就守在外邊,幫不上什么忙,總歸是份心意。
她是個喜歡享福、頂不虧待自己的,就在洞府外搭了一座臨時涼棚,鋪竹席,點燃香爐,煮酒讀書,專門挑了幾本香艷纏綿的才子佳人小說。每當夜深,萬籟寂靜,仿佛整個人間唯有輕輕的翻書聲,天上的璀璨群星宛如水中的游魚,洵太平人太平景太平盛事也。
陸芝走向那座涼棚,點頭道:“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