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崔東山,姜赦卻是望向陳平安,冷笑道:“聽上去很公道,再公道不過了??赡愣际强煲?dāng)大驪國師的人了,豈會不知這里邊的陷阱?”
“首先,立教稱祖,最不自由。一顆道心,稍有動靜,便會加速道化天地的進程?!?/p>
“其次,兵家占據(jù)整座天下,這仗,還打不打了?打,諸國廝殺,生靈涂炭,哀鴻遍野,民不聊生,這樣的世道,跟以前的世道有什么兩樣?不打?不打,他娘的還叫兵家?退一萬步說,就算兵家換了一層面目,就怕貨比貨。人心就怕有對照……”
姜尚真忍不住開口接話道:“可以打啊,怎么不可以打,前輩只需要躲在幕后操縱天下形勢,培植一批傀儡坐龍椅當(dāng)皇帝,這國休養(yǎng)生息,那國便大動干戈,有充實武備,養(yǎng)精蓄銳的,就有挑釁邊關(guān)的。又或者整體上保持平穩(wěn),每過個兩三百年,讓動輒數(shù)十百余個國家,大打一場,不也算是一種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再或者,可以再狠一點?!?/p>
“打得整座天下,支離破碎,再無第二位生靈存活,作為僅剩的、唯一的存在,是不是就可以借機道上證道,成為新人間的首位十六境修士?”
“最狠的,則是自家天下不打仗,挑選一座天下作為假想敵,打得兩座天下的大道都崩了,興許機會更大?蠻荒大祖攻打浩然,終究無法在大戰(zhàn)期間直接讓道力提升顯著,但是姜赦可以啊,比那白澤更白澤了。”
寂靜無聲。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姜尚真小心翼翼說道:“是我幼稚了?”
“你小子倒是真敢想!”
姜赦驀然爽朗大笑,“就說你小子聰明,道號是什么來著,記你一記。”
姜尚真笑嘻嘻道:“小子道號元神,自家祖師叫那姜尚真?!?/p>
姜赦瞪眼道:“滾一邊玩泥巴去?!?/p>
姜尚真埋怨道:“又急眼了?!?/p>
姜赦神色恍惚,想起了一位故友,“曾經(jīng)有人也是這么建議的?!?/p>
只是姜赦沒有接納。
操控一座天下,玩弄人心,扶植傀儡?那他姜赦與那高高在上的神靈何異?
陳平安欲言又止。
之前在鎮(zhèn)妖樓那邊,至圣先師曾經(jīng)親口提及一事,還說他也是“剛剛想明白”的。
如果當(dāng)初陳平安選擇不管不顧,聯(lián)手明面上的劍修,以及暗中的鄭居中和吳霜降,在劍氣長城遺址附近,圍殺陸沉。那么不管結(jié)果如何,兵家初祖未必能夠現(xiàn)世,至少會換個人頂替位置。
鄭居中跟吳霜降謀求嶄新兵家祖師之位,早有預(yù)謀,涉及青冥天下的未來大勢。道祖是不愿意管?就算道祖心中有數(shù),只是覺得不妨順其自然,難道白玉京就毫無察覺,從頭到尾,沒有發(fā)現(xiàn)一點端倪?
鄭居中玩笑一句,“做賊總比防賊易?!?/p>
先前在鎮(zhèn)妖樓,陳平安就懷疑鄭居中的第三個分身,早就置身于青冥天下,密謀大事,求的,就是新人間的兵家初祖身份。當(dāng)時至圣先師只給了個“說不準”的模糊答案。
鄭居中說道:“不用太過高估計十五境的神通廣大。幾近道者,終究還是有所不能。姜赦說立教稱祖的得道者不自由,一語中的。何況到了他們那個位置,眼中所看到的人事的大小,緩急,輕重,也是不太一樣的?!?/p>
一艘夜航船的海上行蹤,就是個不錯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