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咽了咽口水,歉意道:“我是怕你忘了鎖門,就來提醒一聲,再就是如果寧姑娘晚上肚子會餓的話,我可以先去劉羨陽家做些宵夜,給寧姑娘拿過來,之后再去小溪那邊?!?/p>
少女大手一揮。
少年立即跑路。
一路上,陳平安腦海中都是拳譜,由最上等蛇膽石雕刻而成,皆不大,且都尚未篆刻印文。
白天,那位氣質(zhì)溫潤如玉的年輕讀書人,造訪學塾,之后兩人私下對話,遠道而來的儒家君子問了他一個問題,“先生可想繼承某人遺愿,繼續(xù)為萬世開太平?”
齊靜春當時回答道:“容我考慮考慮?!?/p>
這顯然不是一個如何令人滿意的答復,不過那位享譽半洲的年輕君子,沒有咄咄逼人,與慕名已久的齊先生,聊了聊小鎮(zhèn)的風土人情和小鎮(zhèn)之外的風云變幻,然后就告辭離去。
從頭到尾,年輕君子都沒有詢問那塊玉牌如何處置。
但是齊靜春心知肚明,東寶瓶洲儒教書院的這位君子可以忍,道教宗門的那對金童玉女,佛教大小禪寺的護經(jīng)師、那位蜚聲海外的苦行僧,以及兵家的代表人物,這三方勢力都不太可能會顧忌山崖書院的顏面了,尤其不會聽從他齊靜春的意愿,肯定會毫不猶豫取回各自勢力的壓勝之物。
不過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齊靜春正襟危坐,手握刻刀,破天荒有些為難,不知如何刻寫印章的篆文,“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對這個孩子來說,好像太大了一些,不妥當,也不吉利。安心在平,立身在正,是不是太虛了一些?可如果是三枚隨手鑿就的急就章,好像又顯得太沒有誠意了?”
齊靜春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的夜空,夜幕當中,星星點點,如一顆顆夜明珠懸掛于一張黑幕之上。
齊靜春怔怔失神,良久才回過神,一手拿起印章,開始下刀。
最終刻出“靜心得意”四個古樸篆文,尤其以為首之“靜”字,最為神意飽滿,包羅萬象。
齊靜春輕輕放下手中印章,底款這面朝上。
齊靜春如釋重負。
這位兩鬢霜白的儒士心意微動,便隨手揮袖,只見桌面上很快“風生水起”,山川起伏,依次展開。
最后齊靜春凝神望去,看到小鎮(zhèn)陋巷的破落祖宅當中,少年和少女并肩而坐,聊著武道九境的概況。
武道九境之上,有上篆刻三字。
陳十一。
罵槐
陳平安想著以后若是白天摸石頭的話,可以從劉羨陽那邊摸起,一直往上游,到那座廊橋為止,所以今夜就選了第一次下水位置的更上游,所以會遠離廊橋,以及那個被土話稱為青牛背的青色石崖,即陳平安初次見到青衣少女的地方,他也因此錯過了與宋集薪和督造官的見面。
廊橋那邊,高高掛著“風生水起”四字匾額。
白袍玉帶的男人名義上是龍窯督造官,實則是大驪第一權勢藩王,在他的帶領下,宋集薪來到廊橋臺階底部,來之前,不但在官署沐浴更衣,還懸佩香囊,和一枚材質(zhì)普通的龍形玉佩,色澤黯淡,毫不起眼。反倒是那塊無論質(zhì)地、品相還是寓意,都要更為出彩的老龍布雨玉佩,被那個男人強令摘掉,絕對不許懸佩。
宋集薪手里捧著三炷香,少年站在臺階下,不知所措。
大驪藩王宋長鏡轉(zhuǎn)過身,伸出一手,雙指在三炷香頂部輕輕一搓捻,香便被點燃。
男人隨意道:“跪下后,面朝匾額,磕三個響頭,把香火往地面上一插,就完事了。”
宋集薪雖然滿肚狐疑,仍是按照這位從天而降的“叔叔”所說,捧香下跪三磕頭。
雖然男人說得云淡風輕,可是在少年跪下后,他臉色凝重,極為復雜,看著少年磕頭的那處地面,流露出隱藏極深的憎惡。
將三炷香插在地面,起身后,宋集薪問道:“在這里上香,沒有關系?”
男人笑道:“也就是走個儀式而已,不用太上心,就從現(xiàn)在開始,先學會逢場作戲吧,要不然以后你可能會忙得焦頭爛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