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青衣小童還有些擔心陳平安會反悔,將答應(yīng)自己的那兩顆蛇膽石給忽略不計了,試探了兩次,得到準確答復后,青衣小童就有些如釋重負,只是在那之后的相處過程當中,哪怕陳平安沒有半點異樣,該砥礪武道就繼續(xù)讓他喂拳,該騎乘趕路就繼續(xù)讓他現(xiàn)出真身,對于他的撒潑打滾和無理取鬧,陳平安仍然是無可奈何,沒有半點厭煩。
可是青衣小童總覺得缺了點什么,到底是什么,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隨著距離老爺家鄉(xiāng)越來越近,青衣小童只知道粉裙女童越來越開心,這就讓他越來越不開心。
于是他在翻山越嶺正式進入大驪國境后,青衣小童使出了一份壓箱底的殺手锏。
黃昏之中,在一條荒廢無數(shù)年的崖壁棧道上,三人在一座稍稍寬敞的凹洞內(nèi)生火歇腳,他小心翼翼地從方寸物中祭出了一只大瓷碗,碗中有小半碗清水,靈氣彌漫,不同于世間尋常無根水。
粉裙女童眨了眨水靈眼眸,一下子就看出了門道,可又不好意思湊過去近看,好在青衣小童已經(jīng)屁顛屁顛雙手端碗,來到陳平安身邊坐下,神秘兮兮道:“老爺,給你看點好東西,就快了,還剩下一刻鐘。”
青衣小童轉(zhuǎn)頭對粉裙女童咧嘴一笑,伸出一張手掌,“這樣的水,我如今還有五碗,來自五座不同的仙家府邸,其中還有取正陽山滾雷潭的一抔水,知道花了大爺多少錢嗎?把你這傻妞賣了都不夠。我最多的時候,有七大碗!當然了,你是火蟒,類似物件,應(yīng)該是一截特殊柴禾、一炷香才對,不過你肯定一樣都沒有吧?”
陳平安看著趾高氣昂的青衣小童,還有自行慚愧的粉裙女童,問道:“通過這小碗水能看到什么?”
青衣小童只是咧嘴笑,故意賣關(guān)子。
粉裙女童小聲解釋道:“老爺,我在書樓一些前人讀書筆記上看到過,山上修行,需要消耗太多錢財,許多仙家宗門便生財有道,適當對外開放一些有趣的畫面,比如說某些可遇不可求的門派奇景,還有一些著名修道天才的生活起居,或是一些修行長輩的御空風采,外人不用去那些門派的山頭,就能夠在千萬里之外一覽無余,省心省力,嗯,就是半點也不省錢。”
粉裙女童嘴上念叨著,其實一直偷偷看著那碗水,眼眸里滿滿的艷羨,扳著手指頭輕聲說道:“老爺,這種事情真的很神奇的,需要那些仙家先拿出一些山水氣運相接連的小玩意兒,比如說鑿出的一小塊影壁石頭,山門內(nèi)砍伐下來的靈秀樹木,或是這白碗承載的正陽山深潭之水,在有奇景異士對外開放之前,就會出現(xiàn)一行文字提醒買家,至于愿不愿意消耗物件靈氣來遙遙觀覽,買家自行決定便是了。如果愿意,只需要灌注一點靈氣,就能夠通過對方宗門的開啟的術(shù)法神通,讓買家們看到文字顯示的諸多畫面,有趣極了!”
粉裙女童越說越失落,“我早年在筆記上看到后,曾經(jīng)祈求芝蘭曹氏幫我重金尋覓一塊這樣的木頭,只是我按照約定早早給了他們好處后,之后曹氏便一直搪塞我,說了各種借口拖延,最后我便不好意思再開口,只當沒有這回事了?!?/p>
青衣小童得意洋洋道:“那是你本事低微,換做是我,你看芝蘭曹氏敢不敢收錢不干活?”
她臉色黯然。
陳平安拍了拍她的丫鬟小發(fā)髻,柔聲安慰道:“吃虧是福,虧先吃著,要相信以后不會總是吃虧的?!?/p>
粉裙女童抬起頭,點頭而笑。
青衣小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大一小兩個傻瓜。
片刻之后,他驚喜道:“好戲來嘍!”
碗中清水,泛起漣漪。
青衣小童打了個響指,清水從碗中緩緩升空,如泉水噴涌,最后變成一張大如山水畫卷的水幕。
水幕畫卷之上,先是出現(xiàn)了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四周有群峰環(huán)繞。
然后是一位白衣女子御劍破空而至,倩影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畫卷中,女子腰間系掛一只古樸葫蘆,駕馭飛劍迅猛拔高往山頂飛去,在水幕中最初不過米粒大小的渺小身影,逐漸變成了一位巴掌高度的小人兒,容顏清冷,氣質(zhì)出塵。
距離山頂尚有一小段距離,劍氣凝聚實質(zhì),似云非云似霧非霧,古怪神奇,妙不可言,女子仙人不再御劍登高,而是立于飛劍之上,開始眺望那些劍氣中蘊藉的充沛劍意,哪怕是隔著千萬里,隔著這個水幕畫卷,山頂劍意蘊含各種綿長意味,仍是撲面而來,或古老滄桑,或朝氣勃勃如一輪旭日東升大海,或密集攢簇如一場瓢潑暴雨。
青衣小童可不看那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劍道意氣,只是對著那位御劍女子流著哈喇口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賊笑道:“這位正陽山蘇稼仙子,可是大爺我的心頭好,排名只在一位仙子之后,你瞅瞅,這身段這氣質(zhì),我那水神兄弟,粗鄙不堪,雖然也仰慕蘇稼仙子,不過仍是喜歡體態(tài)豐腴一些的仙子,肉食者鄙,圣賢說話,就是一針見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