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語精髓在“也”字上。
曹晴朗當然不是故意顯擺自己的學問駁雜,他只是想要知道如今的裴錢,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有些奇怪,裴錢好像變了許多,可是許多又沒有變。
裴錢突然說道:“上次見面,我其實想要打死你,因為我怕你搶走我的師父,師父對你,一直很掛念,不是那種放在嘴邊的那種,除了喝酒,師父會稍稍多說些心事,更多的時候,師父就只是偶爾望向遠方,發(fā)著呆,那會兒師父的眼神,就會說著悄悄話,所以我知道,師父很想你,一直希望把你帶在身邊,讓你不至于一個人孤苦伶仃留在藕花福地,怕你吃苦?!?/p>
裴錢猶豫了一下,雙手抓住行山杖,關節(jié)泛白,手背青筋暴露,緩緩道:“對不起!”
曹晴朗輕輕點頭,“我接受你的道歉,因為你會那么想,確實不對。但是你有了那么個念頭,收得住手,守得住心,最終沒有動手,我覺得又很好。所以其實你不用擔心我會搶走你的師父,陳先生既然收了你當?shù)茏?,如果哪天你連這種念頭都沒有了,到時候別說是我曹晴朗,估計天底下任何人都搶不走陳先生?!?/p>
裴錢大聲道:“是開山大弟子,不是尋常的弟子!”
曹晴朗無奈道:“好好好,了不起,了不起?!?/p>
裴錢斜眼看他,緩緩道:“悶葫蘆,你真的不生氣?”
曹晴朗微微撐起雙肘,望向裴錢,做了個怒沖沖的模樣,好似小宅院門上一幅瞪大眼睛看人間的門神,“我很生氣!”
裴錢扯了扯嘴角,“幼稚不幼稚?!?/p>
曹晴朗問道:“這次是你一個人來的南苑國?陳先生沒來?”
裴錢搖搖頭,悶悶道:“是與一個教我拳法的老頭兒,一起來的南苑國,我們走了很遠,才走到這邊?!?/p>
曹晴朗好奇道:“老先生人呢?”
裴錢轉過頭,怔怔望向心相寺方向,沒有說話。
片刻之后。
曹晴朗有些嚇到了。
只見那個頭稍高些、也稍微沒那么小黑炭的裴錢,張著嘴巴,沒有哭出聲,但是眼淚鼻涕一大把。
剎那之間,裴錢站起身,動作太過倉促,彈開了橫放在膝的那根行山杖,她也沒管,隨后小院地面砰然一震,裴錢身形瞬間遠去。
曹晴朗放心不下她,便身如飛雀飄然而起,一襲青衫大袖飄搖,在屋脊之上,遠遠跟隨前方那個瘦弱身影。
裴錢落在了心相寺廊道之外,望向那個閉眼老人,怒道:“老頭兒,不許睡!”
裴錢一腳跺地,一腳后撤,拉開一個古樸渾厚的拳架,哭喊道:“崔爺爺,起來喂拳!”
曹晴朗站在裴錢身后,有一位中年僧人趕來,曹晴朗雙手合十,致歉一聲。
那心相寺住持僧人輕輕點頭,低頭合十,佛唱一聲,緩緩離去。
裴錢久久保持那個拳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