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有些難為情,說了關(guān)于被盜走賤賣的書籍一事,種秋笑著答應(yīng)下來。
陳平安便主動開口,說這會兒京城動蕩不安,還要麻煩國師這么多瑣碎事情,他愿意做點什么,希望國師只管開口。
種秋也不客氣,就說要請陳平安幫著指點一下他的兩位嫡傳弟子。
并非公器私用,而是種秋收取的弟子,出師之后,都要投軍入伍,從士卒做起,最少在邊軍待滿十年,十年之后愿意按部就班地在軍中進階,還是離開邊軍,游歷武林,種秋就不再約束了,但是如果選擇闖蕩江湖,就不得對外宣稱自己是種秋弟子,一旦被發(fā)現(xiàn),沒得商量,我種秋能教你一身武學(xué),也能悉數(shù)收回。
留在種秋身邊的兩位入室弟子,年紀都不大,尚未出師,天賦極好,心氣很高,人品當然沒問題,只是從沒有真正走過江湖,所以需要有人壓一壓他們的銳氣,種秋近些年壓力不小,為了應(yīng)對甲子之約,尤其是防著丁嬰和俞真意兩人,很難專心傳授弟子武學(xué),種秋擔(dān)心自己這兩個寄予厚望的弟子,終其一生,都只是種秋弟子而已。
陳平安自無不可,雖然他并不覺得自己有資格為人師,教給別人什么東西。
只是陳平安沒有想到種秋會親自帶他去見兩位弟子,忍不住問道:“不會耽誤國師處理事務(wù)嗎?”
種秋笑道:“要是我種秋不在,事情就會變得一團糟,說明我這么多年待在南苑國朝堂,并沒有做好分內(nèi)事,只會指手畫腳……”
說到這里,帶著陳平安從后院小門離開的種秋,突然問道:“一朝宰執(zhí),在路上遇到路人爭執(zhí)斗毆,該如何處置?”
陳平安想了想,“若是不影響自己的正業(yè),還是要管上一管?!?/p>
種秋又問,“然后?”
陳平安搖頭。
種秋笑道:“這位官帽子頂天大的官員,按照你說的,在不妨礙本職事務(wù)的前提下,確實可以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但是最重要的事情,是應(yīng)該立即自省,轄境之內(nèi),為何街上會出現(xiàn)尋釁斗毆一事?!?/p>
陳平安思量過后,深以為然。
種秋與陳平安走在僻靜的街道上,樹蔭深深,盛夏時分,京師許多坊市如蒸籠一般,熱得讓人無處可躲,在這邊卻讓行人倍感涼爽,種秋感慨道:“這本是一個圣賢書籍上的典故,那位宰執(zhí)與身邊人說,此事不該我管,應(yīng)該問責(zé)于直轄官員,他不該越界行事。年少時初次讀書至此處,覺得振聾發(fā)聵,豁然開朗,但是書讀得越多,人事看得越多,就難免心存疑惑,百思不得其解?!?/p>
種秋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陳平安也沒有說話,只是想著若是齊先生,或是文圣老爺在這里,一定可以為種秋排憂解難,講清楚那些道理。
種秋哈哈一笑,再無愁緒,與陳平安說起了正事,“俞真意已經(jīng)返回松籟國宗門,帶上了悄悄出城的臂圣程元山,當時城頭眾人,除了飛升離去的周肥、魔教鴉兒、劉宗,我們這些走下城頭的,都有些收獲,俞真意好像找到了一部金玉譜牒,云泥和尚得了一截白玉蓮藕,唐鐵意所得何物,京師諜子并未查到,我種秋則拿到了一本五岳圖集,書上所說之事,都是神仙事,講述如何敕封五岳,聚攏一國山水靈氣,只是我又不修習(xí)道法仙術(shù),這本書對我來說,并無意義,十分雞肋?!?/p>
種秋嘆了口氣,繼續(xù)道:“程元山因為躲在城內(nèi),錯過了鼓聲,最終兩手空空,他的那些弟子,已經(jīng)被驅(qū)逐出境,不過若是程元山本人跑得慢了,我會將他留在這里,畢竟程元山此人睚眥必報,這次在南苑國京城吃了這么大一個悶虧,一定會慫恿草原騎軍南下叩關(guān)搶掠。”
關(guān)于這本仙家書籍,還是個隱患,種秋竟然沒辦法將其毀去,只能小心藏匿起來。
一旦俞真意獲悉此事,志在必得。
說不定,還會讓本來對人間事全然不上心的俞真意,第一次生出扶持傀儡、爭奪天下的野心,為的就是能夠以天下正統(tǒng)的身份,敕封五岳,然后他就能夠?qū)⑽逶漓`氣收為己用,成為真正的陸地神仙。
種秋與陳平安說著天下大勢,“那位與俞真意打了一個平手的女冠黃庭,已經(jīng)將鏡心齋宗主,轉(zhuǎn)給皇后娘娘。黃庭本人離開了京師,不知所蹤,只說她要尋一塊風(fēng)水寶地,好好練習(xí)劍術(shù)。
皇后周姝真很快就會‘因病去世’,去坐鎮(zhèn)鏡心亭,為此皇帝陛下也無可奈何。敬仰樓那邊,近期出現(xiàn)了叛亂,與魔教三門殘余勾結(jié),周姝真已經(jīng)完全失去掌控,敬仰樓對江湖放出話來,從今往后,敬仰樓不再評定天下十人。那位北晉大將,唐鐵意,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投靠我們南苑國?!?/p>
陳平安聽得認真。
種秋感慨道:“如果是你站在了那個位置上,而不是一心與天道爭勝的丁嬰,該有多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