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顧璨來之前,陳平安開始提筆寫字,在兩張紙上分別寫了“分先后”、“審大小”。
兩張并排放著,并沒有去拿出第三張紙,寫“定善惡”。
在寫了“分先后”的第一張紙上,陳平安開始寫下一連串名字。
顧璨,嬸嬸,劉志茂,青峽島首席供奉,大師兄,金丹刺客……最后寫了“陳平安”。
寫完之后,看著那些連名字都沒有的供奉、大師兄、刺客等,陳平安開始陷入沉思。
然后顧璨就來了。
只好放下筆,起身離開書案。
這會兒顧璨看到陳平安又開始發(fā)呆。
顧璨便不吵他,趴在桌上,小泥鰍猶豫了一下,也壯著膽子趴在顧璨身邊。
兩顆腦袋,都看著那個眉頭緊皺的陳平安。
其實這條小泥鰍,很好奇這個本該成為自己主人的陳平安。
在顧璨內(nèi)心最深處,竟然會存著那么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若是哪天顧璨自己的本事足夠高了,那就將它還給陳平安。
要知道哪怕是呂采桑這樣被顧璨認(rèn)可的朋友,撐死了就是哪天呂采桑給人打殺,他顧璨幫著報仇就算很講朋友義氣了。
顧璨趴在那兒,問道:“陳平安,當(dāng)年我娘親那碗飯,不就是一碗飯嗎?你去敲開別人家的門,求著街坊鄰居,也不會真的餓死吧?”
陳平安點點頭,“所以我會更加感激嬸嬸?!?/p>
顧璨問道:“就因為那句話?”
陳平安緩緩道:“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我娘親只讓我這輩子不要做兩件事,一件事是乞丐,一件事是去龍窯當(dāng)窯工。”
顧璨嘆了一口氣。
顧璨又問:“現(xiàn)在來看,就算我當(dāng)時沒有送你那本破拳譜,可能沒有撼山拳,也會有什么撼水拳,撼城拳吧?”
陳平安還是點頭,不過說道:“可道理不是這么講的?!?/p>
這個世道給予你一份善意,不是這個有一天當(dāng)世道又給予我惡意之后,哪怕這個惡意遠(yuǎn)遠(yuǎn)大于善意,我就要全盤否定這個世界。那點善意還在的,記住,抓住,時時記起。
這就是崔東山提起過的脈絡(luò)障。每一個對對錯錯,單獨存在,就像道祖觀道的那座蓮花小洞天,小一點說,每一次對錯是非,大一點講,就是每一門諸子百家的學(xué)問,就是每一株浮出水面的蓮花,雖然池塘下邊泥土里,有著復(fù)雜的藕斷絲連,相互盤繞,可若是連上邊那么明顯的蓮花蓮葉都看不清楚,還怎么去看水底下的真相。
顧璨笑道:“陳平安,你咋就不會變呢?”
陳平安想了想,“可能是我比你運(yùn)氣更好,在一些很重要的時刻,都遇到了好的人?!?/p>
顧璨使勁搖頭,“可不是這樣的,我也遇到你了啊,當(dāng)時我那么小?!?/p>
顧璨抽了抽鼻子,“那會兒,我每天還掛著兩條鼻涕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