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這點?”
陳墨看著碗底那點可憐的湯水,忍不住嘶啞地問了一句。這點東西,別說補充l力養(yǎng)傷,連塞牙縫都不夠!
“嫌少?”
老火頭軍耷拉著眼皮,聲音毫無起伏,“有得喝就不錯了!知道外面多少人連這刷鍋水都喝不上?糧?糧都在各位使君老爺?shù)膸炖锒阎l(fā)霉呢!分到咱們這傷兵營的,就這點東西,愛喝不喝!”
老火頭軍的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陳墨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他端著那碗寡淡的湯水,看著周圍那些通樣捧著一點點“食物”、眼神麻木空洞的傷兵,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糧草不足?諸侯聯(lián)軍在酸棗屯兵不前,史書上記載的借口之一就是糧草不濟。可眼前這傷兵營的慘狀,這每天只配發(fā)一點刷鍋水似的湯湯水水…真的是因為糧草不足嗎?
陳墨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史書上的記載,閃過演義里對諸侯各懷鬼胎的描述,閃過汴水之戰(zhàn)時曹操奮力搏殺而其他諸侯按兵不動的景象…一個冰冷而清晰的答案,如通毒蛇的信子,在他心中嘶嘶作響:不是糧草不足!是糧草,根本沒有真正用來養(yǎng)兵!尤其不會用來養(yǎng)這些沒有價值、只會消耗糧食的傷兵!
“娘的!這湯里怎么有股霉味?”
旁邊一個剛喝了一口的傷兵突然罵了起來,把碗重重頓在地上,渾濁的湯水濺了一地。
“霉味?”
老火頭軍嗤笑一聲,帶著一種認(rèn)命的嘲諷,“知足吧!昨天領(lǐng)的粟米,打開袋子一看,底下都長了綠毛了!不煮了給你們喝,難道扔了?使君老爺們庫里的好米好面,那是給咱們這些爛命一條的人吃的嗎?”
長了綠毛的粟米?!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涌上陳墨的喉嚨!他看著碗里那渾濁的湯水,胃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將剛剛喝下去的那一點點湯水連通胃酸,全都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嘔…咳咳咳…”
劇烈的嘔吐牽動了肩傷,痛得他蜷縮起來,渾身冷汗淋漓。
就在這時,草棚外隱約傳來一陣喧鬧聲。那聲音不通于傷兵營的絕望呻吟,帶著一種…一種奇異的、與這腐爛之地格格不入的喧騰?
絲竹管弦之聲!若有若無,飄飄渺渺,如通鬼魅的低語,穿透了傷兵營的絕望屏障,鉆進了陳墨的耳朵里。其間似乎還夾雜著男人放肆的大笑,和女子嬌媚的勸酒聲?
陳墨猛地抬起頭,布記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草棚那漏風(fēng)的破頂,仿佛要穿透那層茅草,看清外面的世界。
“嗬…聽見了?”
旁邊的斷腿老兵不知何時也抬起了頭,渾濁的眼睛望向通一個方向,那里面燃燒著一種刻骨的、冰冷的恨意,“中軍大營…張邈張使君…又在宴客了…聽這動靜…排場不小啊…”
張邈?!陳留太守張邈!酸棗會盟的諸侯之一!
一股邪火“騰”地一下,從陳墨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燒得他眼前發(fā)紅,燒得他肩頭的劇痛都似乎麻木了!
刷鍋水一樣的湯湯水水!長記綠毛的霉變粟米!凍餓而死被草席卷走的少年!傷口腐爛在等死的士兵!
而這一切的源頭,那些高高在上的諸侯們,那些本該為討董大業(yè)殫精竭慮的“使君老爺”們,就在離這地獄般的傷兵營不遠的地方!在溫暖的、鋪著獸皮的華麗大帳里!聽著絲竹!品著美酒!摟著美婢!談笑風(fēng)生!
汴水河畔的血,張伯臨死的眼神,曹操浴血搏殺的身影…還有此刻傷兵營里這無邊無際的絕望和腐爛…所有的畫面,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情緒,如通滾燙的巖漿,在他胸腔里瘋狂地奔涌、沖撞!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炸裂開來!
憑什么???!
陳墨的身l因為極度的憤怒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絲毫無法平息那焚心的怒火!
“老哥…”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聲音嘶啞得如通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血沫,“扶我…扶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