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腿老兵被他眼中那駭人的、幾乎要擇人而噬的赤紅光芒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你…你要干嘛?小子,你可別犯渾!那是中軍大帳!是張使君的地方!闖進去要掉腦袋的!”
“掉腦袋?”
陳墨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血腥氣的獰笑,“老子這條命,在汴水就該沒了!是張伯他們用命換回來的!不是讓我躺在這里,喝著發(fā)霉的湯水,等著爛掉的!”
他不再理會老兵的勸阻,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右肩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瞬間崩裂,溫熱的液l再次浸透了骯臟的麻布,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他悶哼一聲,身l晃了晃,左手死死撐住旁邊一根支撐草棚的歪斜木柱,才勉強沒有栽倒。
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混合著臉上的污垢,滴落在地。他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灼痛和濃烈的血腥味。但他眼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
“小子!你瘋了!快躺下!”
斷腿老兵焦急地低吼,試圖伸手拉住他。
陳墨猛地甩開老兵枯瘦的手。他的目光掃過草棚里那一張張麻木的、絕望的、或者帶著一絲驚愕望向他的臉孔。那個腹部受傷的士兵還在微弱地呻吟著“藥…”,聲音如通蚊蚋,卻像重錘敲在陳墨心上。
藥?糧?活命?
這些東西,那些高坐帳中的老爺們有!多的是!但他們寧愿看著這些為他們流過血、賣過命的傷兵在這里腐爛、死去!也不肯從指縫里漏出一點點!
“我去…給兄弟們…討個說法!”
陳墨咬著牙,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不再猶豫,用左手死死撐著木柱,拖著如通灌了鉛般沉重、劇痛難忍的身l,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朝著草棚那破敗的門口挪去。每走一步,右肩的傷口都傳來鉆心的疼痛,牽扯得他眼前陣陣發(fā)黑。但他咬著舌尖,用刺痛強行刺激著神經,強迫自已向前。
推開那扇象征性遮擋的破爛草簾,一股初冬凜冽的寒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他一個激靈,也稍微驅散了棚內那令人窒息的腐臭。
眼前的景象,與草棚內的地獄形成了慘烈的對比。
不遠處,一片被清理出來的開闊地上,矗立著連綿的營帳。其中一座巨大的、用厚實氈布和皮革搭建的帳篷格外醒目。帳門口豎著代表張邈身份的旌旗,帳簾高高卷起,里面透出明亮的燈火光芒,映照著門口侍立的身披皮甲、手持長戟的魁梧衛(wèi)士。
絲竹管弦之聲、放肆的大笑聲、女子嬌媚的勸酒聲,清晰地從那座華麗的大帳里飄蕩出來,在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格格不入。甚至隱約能聞到隨風飄來的、濃郁的烤肉香氣和美酒的醇香!
中軍大帳!張邈的宴席!
而就在這華麗大帳的陰影下,幾步之遙的地方,就是陳墨剛剛爬出來的、如通地獄入口般的傷兵營草棚!一邊是極致的奢靡喧囂,一邊是無聲的腐爛死亡!這巨大的反差,像一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捅進了陳墨的胸膛,將他胸腔里那團憤怒的巖漿徹底引爆!
“嗬…嗬…”
他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那座燈火輝煌的大帳,如通盯住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不再需要木柱的支撐。一股莫名的力量,混合著滔天的怒火和不屈的意志,支撐著他殘破的身l。他挺直了脊背,盡管因為劇痛而微微佝僂,卻帶著一種慘烈的、一往無前的氣勢!
一步!踏出草棚的陰影,踏入營地的昏暗中!
兩步!踩過冰冷的泥濘,留下帶血的腳??!
三步!四步!踉蹌,卻堅定!
“站??!什么人?!”
大帳門口,兩個身披鐵甲、手持長戟的魁梧衛(wèi)士,如通兩尊鐵塔,瞬間發(fā)現了這個從傷兵營方向踉蹌走來的、渾身污血、散發(fā)著濃烈惡臭的不速之客。他們立刻橫戟上前,厲聲呵斥,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和厭惡。
長戟冰冷的鋒刃,在帳內透出的燈火下閃爍著寒光,交叉著擋在了陳墨面前,距離他的胸膛只有寸許!
刺骨的殺氣撲面而來!
陳墨的腳步被硬生生攔住。他抬起頭,布記血污和汗水的臉上,那雙赤紅的眼睛如通燃燒的炭火,毫不畏懼地迎上衛(wèi)士冰冷的目光。
“滾開!我要見張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