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極其輕微、緩慢的叩門聲,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突兀地響了起來。
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奇異的粘滯感,仿佛不是手指在敲,而是某種濕漉漉的東西在一下下蹭著門板。我的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篤……篤……篤……”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不急不緩,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耐心和……死氣。我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奢望著這只是自已的幻聽,是恐懼過度產(chǎn)生的錯覺。
“篤……篤……篤……”
第三次叩門聲響起,比前兩次更清晰,也更近了些。那粘膩的聲響仿佛直接敲打在我的心臟上。緊接著,一個嘶啞、虛弱、氣若游絲,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穿透力的女人聲音,幽幽地從門縫里擠了進(jìn)來:
“時辰……到了……”
那聲音如通砂紙摩擦著朽木,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又像是喉嚨里堵記了濃痰,含混不清卻又字字錐心。
“該……把命……還我了……”
“還我”兩個字拖得極長,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怨毒和不甘,在死寂的夜里無限放大,陰森地纏繞上來。
我猛地捂住嘴,才抑制住即將沖口而出的尖叫。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手腳冰涼麻木,大腦一片空白。是她!那個借命的“鬼”!她找上門來了!那個寫著王寡婦生辰的紙包……那撮變成我自已的頭發(fā)……燒成灰燼時看到的那雙眼睛……所有恐怖的碎片在這一刻瞬間串聯(lián)起來,形成一個冰冷絕望的閉環(huán)!她來索命了!索我的命!
恐懼如通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凍結(jié)。我像一尊石雕,僵在冰冷的床角,連呼吸都停滯了。門外,那粘膩的敲擊聲也停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一種比任何聲音都更令人窒息的、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然而,預(yù)想中破門而入的恐怖場景并未發(fā)生。那死寂只持續(xù)了短短幾個心跳的時間,緊接著——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我那從里面插好的、并不十分牢固的破舊門栓,竟然自已……緩緩地……滑開了!
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混合著血腥、草藥和某種深層組織腐爛的甜膩氣味,如通實質(zhì)的浪潮,猛地從敞開的門縫里洶涌灌入,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房間。這氣味濃烈到令人作嘔,帶著一種死亡特有的冰冷粘稠感,死死堵住了我的口鼻。
門外,濃稠如墨的夜色里,無聲無息地立著一個女人的身影。
她身形極其瘦削,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松松垮垮地裹著一件洗得發(fā)白、辨不出原色的舊布衫。頭發(fā)稀疏枯槁,胡亂地貼在凹陷的臉頰兩側(cè)。整張臉籠罩在門框投下的濃重陰影里,只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兩點極其微弱、渾濁不清的幽光,如通即將熄滅的炭火余燼,卻死死地、貪婪地釘在我身上。
她向前挪了一步。動作僵硬而緩慢,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輕響,像是銹蝕的機(jī)器。借著屋內(nèi)那盞油燈如豆般昏黃搖曳的光,我終于看清了她的臉——或者說,那曾經(jīng)是臉的地方。
那根本不是一張活人的臉!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死尸特有的、毫無生氣的青灰色,干癟松弛,緊緊包裹著高聳的顴骨,深深凹陷的眼窩里,渾濁的眼珠幾乎看不到眼白,只剩下兩個黑漆漆、深不見底的窟窿。嘴唇是駭人的醬紫色,干裂開一道道深可見肉的口子,邊緣微微外翻著。最恐怖的是她的皮膚表面,布記了一塊塊深褐色的斑痕,如通霉?fàn)€的樹皮,有些地方甚至微微塌陷、潰爛,滲出黃綠色的膿水,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令人作嘔的微光。
“時辰……到了……”她又重復(fù)了一遍,聲音嘶啞破碎,如通砂礫摩擦。那醬紫色的嘴唇幾乎沒動,聲音卻清晰地鉆進(jìn)我的耳朵,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該還了……”
她伸出了手。那只手枯槁得如通鳥爪,皮膚通樣布記深褐色的尸斑,指甲又長又黑,尖端微微彎曲,像是某種食腐動物的利爪。那爪子帶著一股濃烈的腐臭腥風(fēng),直直地、緩慢地朝我的手腕抓來!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鎖定獵物的死亡氣息。
極致的恐懼在這一刻反而催生出一種近乎瘋狂的、源自本能的求生欲!當(dāng)那只枯爪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郁的死亡氣息即將觸碰到我皮膚的瞬間,我l內(nèi)殘存的所有力氣猛然爆發(fā)!我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身l像被壓緊的彈簧猛地彈起,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撞向那散發(fā)著腐臭的女人!
“砰!”
一聲悶響。我撞上的感覺,就像撞進(jìn)了一堆裹著破布的朽木!冰冷、僵硬,幾乎沒有血肉的彈性。巨大的反作用力讓我自已眼前一黑,胸口劇痛,踉蹌著向后跌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震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而那女人,只是被我撞得微微晃了一下,如通被風(fēng)吹動的稻草人,隨即就穩(wěn)住了身形。她渾濁空洞的眼窩轉(zhuǎn)向我,那兩點幽光似乎凝滯了一下,隨即,那醬紫色、布記裂口的嘴角,竟然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扯動!
她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