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biāo)叔領(lǐng)著我們,沒有走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前廳,而是從一個僻靜的、堆放著清潔工具的側(cè)門,直接拐進(jìn)了警署的后院。后院里停著幾輛警用摩托,車身上還帶著未干的雨水,角落里堆放著一些廢棄的、貼著封條的鐵皮柜,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機油味、消毒水味和老舊建筑特有的塵土味。
“差館人多口雜,尤其系今晚單嘢咁邪,唔方便喺正門入?!睒?biāo)叔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壓低了聲音解釋道,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后院里顯得有些發(fā)虛,“我已經(jīng)叫值班嘅伙計們唔好亂咁行,當(dāng)咩都睇唔到,咩都聽唔到?!?/p>
我跟在后面,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氣氛異常壓抑。一路上,我們遇到了幾個剛剛巡邏回來的警員,他們看到標(biāo)叔身后跟著的我們,特別是看到二叔那副吊兒郎當(dāng)、怎么看都不像正經(jīng)人的樣子時,眼神都變得非常古怪。有驚訝,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種掩飾不住的緊張和一絲絲……敬畏?他們對我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仿佛我們是什么傳說中才會出現(xiàn)的、專門處理“特殊案件”的神秘部門。
穿過一條長長的、亮著慘白色日光燈的走廊,我們來到了位于地下一層的拘留室區(qū)域。這條走廊很長,墻壁上貼著一些已經(jīng)褪色的“警訊”海報和宣傳標(biāo)語,頭頂?shù)娜展鉄艄芩坪跤行┙佑|不良,“滋滋”地閃爍著,將我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長忽短,像幾個跟在我們身后的鬼影。
一踏上通往地下的樓梯,一股更加濃郁的陰冷氣息就撲面而來。那是一種混雜著鐵銹味、消毒水味和某種說不清的、如同腐肉般的霉味的、獨屬于陳舊建筑地下的味道。
“就喺前面啦。”標(biāo)叔指了指走廊的盡頭,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常年在這里工作,對這里的環(huán)境本該習(xí)以為常,但今晚,他顯然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啲怪聲,就系從最里面嗰間空嘅拘留室傳出嚟嘅?!?/p>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條狹窄的走廊,兩邊是一排排厚重的、漆成深灰色的鐵門。走廊的盡頭,光線似乎格外昏暗,仿佛被什么東西給吸收了一樣,形成了一個模糊的、看不真切的黑暗區(qū)域。
我們越往里走,周圍的溫度就越低。從一開始的陰涼,到現(xiàn)在的刺骨。走到拘留室區(qū)域的中間位置時,我已經(jīng)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這可是盛夏時節(jié)的香港,室外溫度接近三十度,這里卻冷得像個停尸房。我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薄外套,但那股寒意,卻像是無孔不入的蟲子,依舊瘋狂地往我的骨頭縫里鉆。
“就系呢間。”標(biāo)叔最終在一間鐵門緊閉的拘留室前停下了腳步。這間拘留室位于走廊的最深處,也是最黑暗的角落。門上的編號牌已經(jīng)脫落,只留下幾個模糊的銹跡。
我看著那扇厚重的鐵門,門上的小窗被一塊厚厚的鐵板從外面焊得死死的。我下意識地靠近了一步,想從門縫里聽聽里面的動靜。
就在我的腳,踏入那間拘留室門前一米范圍內(nèi)的瞬間,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其強烈的生理不適感,瞬間將我吞沒。
我的【陰陽橋】命格,在這一刻,被一股極其強大的、充滿了暴戾和怨毒的陰氣給強行激發(fā)了。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人用一把冰錐狠狠地鑿了一下,一陣劇烈的、尖銳的刺痛傳來,讓我眼前一黑,差點當(dāng)場暈過去。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從我的腳底板升起,瞬間傳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的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顫,發(fā)出“咯咯”的聲響,身體也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得了帕金森癥。我感覺自己仿佛不是站在警署的走廊里,而是被剝光了衣服,扔進(jìn)了冰窖之中。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穿透了那扇厚重的鐵門,落在了拘留室那面正對著我的、斑駁的墻壁上。
那不是一面墻。
在我的視野里,那面由水泥和磚塊構(gòu)成的墻壁,仿佛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半透明的、散發(fā)著幽幽藍(lán)光的寒冰。寒冰的內(nèi)部,有一個模糊的、蜷縮著的人影。
那個人影,渾身上下都被無數(shù)道粗大的、銹跡斑斑的鐵鏈給死死地鎖住。那些鐵鏈不是從外部捆綁的,而是像是從他身體里長出來的一樣,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和骨骼之中,將他與那塊巨大的寒冰徹底融為了一體,不分彼此。
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似乎正在用一雙充滿了無盡怨毒和仇恨的眼睛,透過厚厚的冰層,死死地、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那眼神,充滿了對整個世界的詛咒,仿佛要將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拖入無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