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解人難（三）（第2頁）

但那雙鳳眸深處，卻燃起了兩簇幽暗而執(zhí)拗的火焰，不再掩飾，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穿透力，只直直地射向輪椅中那張蒼白沉靜的臉龐。

他沒有立刻回應(yīng)蕭允儀的叮囑，反而用一種近乎撒嬌的任性口吻，忸怩道：“姐姐，你說了這半天話，又喝了茶，也該去歇歇了，太醫(yī)不是叮囑你要按時小憩養(yǎng)神么？”他站起身，走到蕭允儀身邊，竟是輕輕推了推她的手臂，語氣又軟了幾分，“我保證，就只是跟裴娘子說幾句話，就幾句。

我知道分寸，絕不再胡亂動手動腳，定然恪守禮節(jié)，不會叫裴娘子再勞神的，好不好……”他說到后面，聲音低了下去，目光飛快地瞥了裴照野一眼，頗為窘迫地保證，“姐姐在這兒，有些話……我不好意思問。

”蕭允儀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撒嬌弄得微微一怔，隨即失笑。

她自然知道弟弟的心思，也樂見她們能有獨(dú)處之機(jī)。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裴照野一眼，又拍了拍蕭允貞的手背：“好，好，姐姐這就走，不妨礙你們談心。

”蕭允儀隨即起身，柔聲道：“含章，你且寬坐，陪貞兒說說話吧。

他那性子，憋了幾日，怕是有許多話要講。

你二人遲早是要結(jié)為妻夫的，多加了解，增進(jìn)感情，怎么也不算壞事。

”“殿下慢行。

”裴照野并未置否，只點(diǎn)點(diǎn)頭，微微欠身。

蕭允儀含著笑意離開暖閣，珠簾再次落下，隔絕了外間。

屋中，只余下她們二人。

蕭允貞沒有立刻坐回原位，他站在裴照野的輪椅前，沒有像之前那樣俯身逼近，只是穩(wěn)穩(wěn)站著，居高臨下地望向她，目光沉沉。

方才姐夫與裴含章之間那份相配的世家氣度，其言笑晏晏之狀，一言一顰，一應(yīng)一和，令他心頭酸澀翻涌，氣悶難舒，蕭允貞陡然間對自己那般的離經(jīng)叛道之舉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亂。

“為我？”他終于開口，聲音比之前更加喑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xiong腔深處擠壓出來，裹著沉甸的悶火，“裴含章，你告訴我，那晚你爬上山去吹簫，咳得血染衣袖，當(dāng)真全是為我？還是為了你裴氏的門楣，為了你穩(wěn)穩(wěn)踏上楚王府這條船？”他的嗓音算不上高，卻字字錐心，步步緊逼，“我不過是你局中的一顆棋子，你告訴我，若沒有姐姐這棵大樹，你還會不會想要娶我，還會不會……在那樣要命的寒風(fēng)里，為我吹那支曲子？”蕭允貞死死鎖住她的眼睛，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變化，挾著一種近乎瘋癲的索求。

裴照野迎上他那雙燃燒著熾烈情感的眼眸，她清晰地看到了蕭允貞眼中的痛苦與不安。

心湖被這近乎殘忍的質(zhì)問攪動，泛起波瀾，袖中的墨玉棋子在她指尖上反復(fù)磨蹭，捻得溫?zé)帷?/p>

“殿下，”她開口，既非安撫，也非辯駁，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復(fù)雜而無法分割的事實(shí)，“世間諸事，因果交織，豈能涇渭分明？照野行事，自有其因，亦必承其果。

簫聲已散，血痕猶在，殿下信與不信，皆在己心，照野無從置喙，亦無從強(qiáng)求。

”她微微停頓，坦蕩地迎視著他眼中翻涌的風(fēng)暴，“落子無悔。

殿下于我，非棋子二字可輕言蔽之。

”“呵……”蕭允貞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挫敗的低笑。

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怨恨裴照野的不為所動，他傾盡情感擲出的巨石，卻只在那深不見底的寒潭中激起了一圈漣漪。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她，肩背繃緊如拉滿的弓弦，大開大合地呼吸，xiong膛劇烈起伏。

過了幾息，那緊繃的肩線微微松動。

蕭允貞沒有回頭，目光穿透窗欞，落在王攸然離去的方向，輕聲問道，那聲音輕得幾乎要被炭火的噼啪聲淹沒：“裴含章，你是不是……是不是更喜歡我姐夫那樣的？”問出這句話時，他側(cè)臉的線條繃得極緊，下頜線清晰得近乎鋒利，泄露了他問出這話時內(nèi)心的羞恥與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