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低聲答道,目光落在她撞到矮幾的膝髁上。
車廂內(nèi)陷入沉默。
裴照野閉上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墨玉棋子。
“娘子……”青梧看著她緊閉的眼睫下微微顫動的眼瞼,聲音放得更輕,“河東本家那邊……前日又遣了人來送信。
族老們的意思是,您身子不便,不如……不如歸宗河東故里榮養(yǎng),那邊氣候溫潤,又有祖田祖產(chǎn)傍身,仆從環(huán)繞,定能……”“榮養(yǎng)?”裴照野打斷了他,卻是連雙目都不曾睜開。
她冷笑一聲,唇舌之間好似失了溫度:“青梧,母親沉冤未雪,裴氏門楣蒙塵,我拖著這雙廢腿回去,是等著看那些族老們搖頭嘆息,還是等著他人在背后笑我裴家氣數(shù)已盡?”青梧被寒意懾住,深深低頭:“是青梧失言。
”裴照野這才望向簾外,投向了那風雪彌漫的西京深處,巍峨冰冷的皇城間。
青梧不敢再問,只默默地將暖爐撥得更旺些。
車內(nèi)重歸寂靜,唯有風雪呼嘯,車輪轆轆,碾過茫茫雪原。
官道繞過一片稀疏的松林,西京的灰色城墻終于在風雪盡頭顯露出模糊輪廓。
城門口車馬稀疏,戍衛(wèi)縮在避風的門洞里,跺起腳哈出白氣。
青梧低聲吩咐了車婦幾句,馬車并未駛向正門,而是沿著城墻根,拐進了一條更為僻靜的積雪小道。
車輪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行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停在了一處高墻深院的后角門前。
這里位置稍偏,卻更顯清幽。
門楣雖不張揚,但漆色沉厚,門環(huán)锃亮,兩尊不大的石獅蹲踞兩側(cè),覆著厚雪,透著一股內(nèi)斂的莊重。
角門無聲地開啟一條縫,一個身量不高、穿著深紫色錦緞絲綿的老嫗早已肅立門內(nèi)等候。
她頭發(fā)梳成一絲不茍的圓髻,簪著一支素銀簪子,面容清癯,眼神卻銳利沉靜,帶著久經(jīng)世事的精明與威嚴,正是裴家留守京中府邸的大管事——福嬸。
她身后還垂手侍立著幾名婦人管事,衣著整潔利落,神態(tài)恭謹肅穆。
“大小姐!”福嬸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快步迎出,不顧地上積雪,深深拜了下去,“老奴福安,恭迎大小姐歸府!”她身后的管事們也齊身行禮,唯有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在風雪中格外清晰。
青梧將裴照野抱下馬車,安置在酸枝木輪椅上。
“福嬸,起來吧。
不必多禮。
”她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目光卻在這位跟隨裴家多年、忠心耿耿的老管事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掃過她身后那些熟悉而干練的面孔。
院落深處,主宅的飛檐斗拱在雪幕中矗立,回廊潔凈無塵,院中幾株老梅的虬枝被精心修剪過,覆蓋著松軟的雪被。
空氣里沒有久無人居的衰敗氣息,反而隱隱飄散著一絲清冷的梅香、干燥的炭火氣以及一種特有的、秩序井然的沉靜感。
幾個穿著厚實麻衣、手腳麻利的侍從正悄無聲息地在遠處掃雪清道。
“府中一應物事,皆按主母正君在時的舊例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