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酒后特有的沙啞慵懶,直直劈向守在裴照野身側(cè)的青梧和宋慈,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壓。
青梧被他驟然闖入的氣勢駭?shù)脺喩硪唤咳换叵肫鹗裁?,這才扭頭掃向屋外。
兩名豆蔻年歲的侍從跪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見青梧望過來,這才敢連連磕頭,邊哭邊打著哆嗦謝罪:“求主母饒命、求主母饒命!青梧哥哥,侍衛(wèi)娘子說這位是郡君殿下,我們、我們真的不敢攔!”“……是啊、是??!郡君殿下丟下停在門口的馬車,非要闖進(jìn)來不可,嬸嬸們也不敢不放行,求主母息怒!”“你們連這點(diǎn)事情都……!”青梧本想責(zé)罵幾句,還是長嘆一聲,“罷了,趕緊起來吧,風(fēng)雪大,染了風(fēng)寒更是做不好事。
等事后聽候主母發(fā)落吧。
”“謝、謝謝青梧哥哥!”那兩位年幼侍從掛在面頰上的眼淚都來不及擦,趕快推搡著跑開了。
宋慈回過神來,眉頭緊鎖,先一步擋在裴照野臥床前,沉聲道:“郡君殿下!裴娘子病勢沉重,此刻不宜勞神。
況且女男有別……”“想必您就是十多年前那位名噪洛陽的江湖人士宋元心罷。
呵,女男之別?宋醫(yī)生是要拿禮教來壓我,那您可知尊卑有序?天為君而覆露之,我母親貴為天女,如今這天下,可是姓蕭的。
”蕭允貞打斷她,歪了歪頭,眼神死死釘向床榻上那個因痛苦而蜷縮的身影,他抬腳又向前逼近一步,靴底沾滿的泥雪在潔凈的青磚上留下一個清晰的污痕,“施針不易,您也勞累了,這碗藥,我定然叫她喝下去。
”宋慈臉色鐵青,還想說些什么。
青梧卻猛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他自幼待在內(nèi)院,又替裴照野處理情報(bào),聽過不少這位郡君的瘋名,據(jù)說安陽郡君那位亡故的妻主,就是讓他親手毒死的,若是惹急了他……青梧實(shí)在不敢拿主子的性命冒險(xiǎn),便道:“宋大夫,走,我們先走……”宋慈看了一眼臥床上氣息奄奄的裴照野,又看了看眼前這個滿身煞氣的安陽郡君,最終狠狠一咬牙,拉著青梧,快速退到了外間暖閣,卻沒有離開,只是焦灼地守在屏風(fēng)外。
內(nèi)室的門并未關(guān)上,風(fēng)雪灌入其中。
蕭允貞似乎完全不在意這刺骨的寒冷。
他一步步走向床榻,長靴踏在青磚上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停在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裴照野。
炭火的紅光跳躍著,勾勒出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面龐輪廓,額角鬢發(fā)被冷汗浸透,黏膩地貼伏著。
她雙眼緊閉,睫毛翕動,如工筆畫就的五官泛著潮紅,薄唇抿起,直似尺規(guī)。
在搖曳的燭光下,弱若薄冰。
唯有緊握的右手,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置?,透著瀕死般的執(zhí)拗。
蕭允貞的目光在她右手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
他嗤笑一聲,風(fēng)雪呼嘯卻格外清晰,帶著濃重的酒意和說不出的嘲弄。
“裴含章。
”他微微俯身,垂落下來的青絲拂到裴照野衣襟上,濃香馥郁,“這就撐不住了?你可真有意思,青石渡那點(diǎn)小風(fēng)小浪,也值得你搭上半條命去玩?”蕭允貞伸出手,染著蔻丹的指尖在昏暗光線下紅得扎眼,他方才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又在屋外站了許久,掌心攜著寒意貼上裴照野滾燙的臉頰。
裴照野顫抖著睜開了眼。
那雙墨玉般的眼眸,此刻布滿血絲,被高熱燒得通紅,卻仍然深邃如夜色。
蕭允貞的動作一頓,他娘子,若是不乖乖喝下去,那份卷宗,我便不許你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