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杵與瓷缽碰撞,發(fā)出單調(diào)而規(guī)律的篤聲,雪夜時分,格外清晰。
昏黃的燈光勾勒著宋其琛的側(cè)影,他搗得極慢,極細,情不能免,樂而不yin,僅僅研入藥香,總是合乎禮制的。
搗好的藥末被仔細地倒入一張干凈的桑皮紙上。
宋其琛又從箱籠深處取出一塊簇新的素青錦緞,料子是上好的杭綢,質(zhì)地柔軟,清雅柔和。
這是他前些年隨母親行醫(yī)時,一位感激他救命的富戶所贈,他一直沒舍得用。
他將錦緞鋪平在膝上,拿起針線笸籮里最小號的繡花針,穿上一根顏色相當?shù)妮缟z線。
燈下,他的手指修長勻稱,只是指尖處,布滿了細密的針眼——那是他常年處理藥材、縫合傷口留下的印記。
他低下頭,開始一針一線地縫制。
針尖刺破柔軟的錦緞,發(fā)出細微嗤聲。
他縫得極為專注,針腳細密。
錦緞在他手中漸漸成形,制成一個精致、唯有掌心大小的錦囊。
錦囊的開口處,縫上一條同色的絲繩,用以收緊。
縫好錦囊的主體,宋其琛的動作頓了頓。
他拿起那包忍冬藥末,小心地倒入錦囊中,拉緊絲繩,將囊口系好。
他總見裴照野著素雅衣衫,想來也是相配的。
看著手中素凈的錦囊,他遲疑了片刻。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錦緞表面,掙扎許久,仍是決定放蕩些許,他拿起針線,穿了一根顏色稍深些的青線。
他低下頭,湊近燈下,屏住呼吸,在素囊最不起眼的底部角落,落下了針。
針尖在柔滑的錦緞上游走,勾出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篆體字——琛。
最后一針落下,他輕輕咬斷線頭,再無顏面去看。
窗外的風雪聲似乎更大了些。
-后日清晨,雪勢稍歇,天色依舊陰沉。
室內(nèi)藥香未散,混著清冽的墨氣,炭火溫溫地燃著,驅(qū)散初春的料峭。
裴照野端坐于輪椅中,膝上覆著絨毯,高燒雖退,面色卻依舊蒼白如紙,眼下青影畢現(xiàn),唯有墨玉似的眼眸,在褪去高熱帶來的血絲后,恢復了慣有的沉靜與銳利,正專注地盯著眼前的棋盤。
宋慈坐在對面,執(zhí)黑子,落子聲輕脆。
琴棋書畫乃儒士基本修養(yǎng),大梁開國以來,好棋嗜棋之風更甚,況且弈棋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權,下有戰(zhàn)國之事,覽其得失,古今略備,裴照野自是好博弈之人。
至于宋慈,師承儒醫(yī),而通曉醫(yī)理,注解經(jīng)典,乃習醫(yī)必由之術,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合乎棋局之中善弈者謀勢之理,也便善弈,她二人便時常手談一局,梳理要事。
宋慈目光掃過裴照野,心中稍安,仍叨念了幾句,道:“寒氣雖退,心脈耗損卻非一日之功。
這兩日切莫再勞神傷思,這棋,下完這盤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