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雕花拔步床掛著云霞似的鮫綃帳,地上鋪著如茵的波斯長絨毯,溫軟如云。
數(shù)個銀霜炭盆烘得滿室如春,空氣里浮動著清雅的梅蕊冷香。
蕭允貞只著一身素綾中衣,赤足踩在地毯上。
他臨窗而立,軒窗半開,寒風(fēng)卷著零星雪沫拂過他披散的墨發(fā),絲絲縷縷黏在瘦削不少的頰邊,左頷那顆青痣恰如一滴凝固的墨淚。
周沅低聲的回稟猶在耳邊:“殿下,裴娘子的車駕已過崇仁坊,正往王府來。
”蕭允貞xiong腔里那顆心,便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撞得他指尖發(fā)麻。
他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過去了多久。
門外,侍從屏息凝神,低聲道:“郡君殿下,裴家娘子已至前廳,殿下吩咐,請您移步西暖閣相見。
”蕭允貞身形幾不可察地一顫,搭在冰冷窗欞上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
他沒有回頭,只從喉間擠出一個音節(jié),聲色低啞緊繃,“嗯。
”西暖閣置了一架偌大的紫檀木嵌螺鈿歲寒三友落地屏風(fēng),隔開內(nèi)外。
松竹梅的紋樣在絹紗后朦朧透出清雅輪廓,恰是一道天然屏障,朦朧透出,清冷而疏離。
蕭允貞被引至屏風(fēng)后,在一張鋪了厚厚錦墊的酸枝木圈椅中坐下。
侍從無聲退去,暖閣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唯有他自己xiong腔里心如擂鼓,震耳欲聾。
暖閣內(nèi)極靜,他背脊挺得筆直,雙手卻死死扣住圈椅扶手,指甲幾乎要嵌進堅硬的木頭里。
不多時,屏風(fēng)另一側(cè)傳來了聲音。
極其輕微的轆轆聲碾過光滑地磚,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淺氣息鉆進鼻腔,如同雪后初晴的微風(fēng),帶著微涼的藥香。
她來了。
隔著朦朧半透的絹紗,屏風(fēng)那側(cè)的人影勾勒出一個清瘦得近乎伶仃的輪廓。
一身素凈的荻色綾襖,外罩半舊的銀灰色灰鼠比甲,再無多余顏色,越發(fā)襯得人如薄冰,脆弱易碎。
墨發(fā)松松挽著,簪一根素凈的銀嵌青玉蓮冠,幾縷碎發(fā)垂落頸側(cè),更添幾分病弱。
臉色在屏風(fēng)透過的微光下,蒼白得近乎透明,連唇上那點大病初愈后的淡粉也顯得稀薄脆弱。
她看上去好似被雪水洗褪了色的花瓣,仿若下一刻便要隨風(fēng)散去。
蕭允貞的呼吸瞬間窒住。
山巔寒夜,那被風(fēng)撕扯得支離破碎的簫音,猛地撞回耳際。
他幾乎能想象出那冰冷刺骨的紫竹洞簫抵在她同樣唇上的觸感,能看見她咳出的鮮血是如何在衣袖上洇開刺目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