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四年,正月廿九。
西京皇城西隅。
此處背靠深林,地勢陡然拔高,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恰好俯瞰著皇城西那片建筑群,宗正寺別院輪廓方正,盡在眼中,高墻深院,隔絕內(nèi)外,嚴絲合縫地嵌在下方。
殘月西沉,僅剩一彎慘淡的銀鉤,斜斜掛在天際,吝嗇地灑下些冷光,這光芒不足以照亮前路,只勉強勾勒出山石樹木的猙獰輪廓。
山坡上積雪未融,在背陰處凝結(jié)成堅硬的冰殼,又被新落的薄雪覆蓋,踩上去發(fā)出咯吱的碎響。
寒氣如實質(zhì)般從地面升騰,裹挾著松針與枯葉腐敗的冷冽氣息。
晨霧尚未被日光驅(qū)散,絲絲縷縷,纏繞在嶙峋的山石與光禿禿的枝椏間。
木輪椅中鋪了張厚厚狼皮褥子,停在一塊背風(fēng)的山巖之后,裴照野端坐其間,青梧與方知白一左一右,為她遮擋最為凜冽的穿山風(fēng)。
裴照野身上裹著異常厚重的玄狐大氅,銀狐鋒毛在殘月微光下泛著幽冷銀芒,兜帽嚴實拉起,遮住了大半面容。
饒是如此,砭人肌骨的寒意依舊無孔不入地鉆透層層衣物,刺入她久病虛弱的筋骨深處。
膝下舊傷傳來一陣冰錐鑿刺的劇痛,順著脊椎蔓延,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xiong腔深處壓抑的悶痛。
她手中握著一管通體潤澤、色如紫玉的洞簫。
這并非尋常樂器,乃是裴府庫藏舊物,材質(zhì)是極難得的百年紫竹,簫身經(jīng)溫潤如玉,音色沉郁通透,極具穿透力,在空曠之地尤為清越。
為了今日,這管簫已被青梧用特制的藥油反復(fù)擦拭溫養(yǎng)了幾日,此刻握在手中,依舊冰涼刺骨。
她的目光穿透山巖的遮擋,投向下方那被高墻圍困的別院,眼神沉靜如水。
這不是一時興起的沖動之舉,從得知蕭允貞被押入宗正寺別院禁足的那一刻起,這個念頭就在她心中盤旋。
三天前,裴照野便已命方知白悄然潛至此處。
“少主母,此地確為絕佳。
”方知白當夜回報時,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山林間沾染的寒氣,“背靠荒林,地勢最高處距別院直線約百五十丈,中間無高大建筑阻隔,視野開闊。
風(fēng)自西北向東南,若在此處發(fā)聲,順風(fēng)而下,直灌別院方向。
屬下已反復(fù)確認過幾處位置,唯此巨巖之后,既可避風(fēng),又能最大程度將聲音送出。
”裴照野指尖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擊:“守衛(wèi)如何?可探得院內(nèi)布局?”“別院守衛(wèi)森嚴,高墻難以逾越。
”方知白早已探過虛實,條理清晰,續(xù)道,“墻外有宗正寺巡衛(wèi),每兩刻鐘繞行一周,交接時略有空隙。
墻內(nèi)守衛(wèi)不詳,但從墻頭火光移動看,似有固定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