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話鋒一轉,目光轉向林臻,“老朽聽聞,紫宸殿上,周正、王儉等老臣,對新政頗有微詞。增設格物科,廣設格物學堂,動搖科舉根本,恐引得士林非議,人心浮動?!?/p>
“岳丈以為如何?!绷终榉磫?。
上官墨軒沉默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案上的鎮(zhèn)紙:“格物之力,其威其能,老朽親見,無可置疑。然,治國之道,首重人心。儒學千年,乃立國之本,教化之基。格物之學,雖能強邦,然若沖擊道統(tǒng),動搖根本,恐得不償失?!?/p>
“岳丈之憂,臻明白。”林臻聲音低沉,
“然,岳丈可知,北疆雪災,若無鐵龍日行百里破冰運糧,十萬災民,需征調民夫幾何,耗時幾何,死傷幾何。若無電報瞬息通聯(lián)軍情,柔然鐵騎趁虛而入,生靈涂炭,損失幾何。此皆格物之力,踐行圣道之仁,護佑蒼生之義。阻格物,便是阻仁政,阻大義。”
“至于科舉,”林臻繼續(xù)道,“增設格物科,非為取代儒學,實為互補。儒學修身齊家治國,格物致知強邦。國不強,何以護道統(tǒng)。民不富,何以興禮樂。此乃相輔相成,并行不悖。”
上官墨軒靜靜聽著,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波瀾:“殿下所言,不無道理。然,士林清議,世家門閥,盤根錯節(jié)。新政推行,觸動利益,阻力重重。周正、王儉,不過冰山一角。殿下需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岳丈教誨,臻銘記于心?!绷终轭h首,“然,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北疆雪災,柔然窺伺,帝京暗流,皆不容緩。格物興國,乃大勢所趨。臻愿為天下先,披荊斬棘?!?/p>
“殿下魄力非凡?!鄙瞎倌幠抗馕⒛?,“然,過剛易折。老朽有一言,望殿下靜聽?!?/p>
“岳丈請講?!?/p>
“新政當緩圖?!鄙瞎倌幝曇舻统?,
“格物之學,可先行于工部、兵部、驛傳等實務衙門,以顯其能,以安人心。科舉增設格物科,可先設于國子監(jiān)、格物院,為試點,待成效顯著,人才輩出,再徐徐推廣。廣設格物學堂,更需謹慎。可先于州府重鎮(zhèn),擇良才而教,勿使良莠不齊,反生事端。此乃老成謀國之道?!?/p>
“岳丈老成持重,思慮周全?!绷终榈?,“然,時不我待。北疆軌道、電報干線,需大量通曉格物之才。若按部就班,恐緩不濟急?!?/p>
“殿下可雙管齊下。”上官墨軒道,“一方面,于國子監(jiān)、格物院設速成班,專授軌道、電報、機械等實用之學,選拔軍中、工部、流官中聰慧子弟,短期培訓,以應急需。另一方面,于科舉格物科,嚴定章程,選拔真正通曉格物原理、有志于實學之才,為長遠計。如此,既解燃眉之急,又固長遠之基?!?/p>
林臻目光微動:“岳丈此策甚善?!?/p>
“至于世家門閥”上官墨軒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殿下可示之以利。”
“哦?”林臻挑眉。
“格物興國,非獨朝廷之利。”上官墨軒道,
“軌道鋪設,需大量鐵料、木材、石料。電報架設,需銅線、膠皮、磁石。蒸汽機車、紡織機械、礦山設備皆需巨量原料與工匠。此中商機,何止億萬。殿下何不放開部分專營,許世家入股,共享其利。利之所在,人心自附。阻力或可化為助力。”
林臻沉默片刻,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岳丈深諳人心?!?/p>
“老朽不過癡長幾歲,略知世情罷了?!鄙瞎倌幏畔虏璞K,“殿下雄才大略,銳意革新,老朽欣慰。然,為君者,剛柔并濟,恩威并施,方為長久之道。婉兒在府中,可還安好?!?/p>
“婉兒持家有方,府中諸事,井井有條?!绷终榈?。
“婉兒自幼受教于老朽,知書達理,然性子過于持重。”上官墨軒目光深遠,“殿下多擔待?!?/p>
“婉兒賢良淑德,乃臻之幸?!绷终榈馈?/p>
“如此便好。”上官墨軒微微頷首,“天色不早,雪路難行。殿下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