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臨河的茶肆,慕容嫣并未立刻起駕。她透過珠旒,目光投向運河上滿載貨物的漕船和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官倉建筑。
“夫君,”她聲音雖輕,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方才茶肆店家所言糧價平穩(wěn),朕心稍安。然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官倉儲備乃社稷根基,平抑糧價之關(guān)鍵,朕既至廣陵,不可不親往察驗?!?/p>
林臻頷首,神色亦轉(zhuǎn)為肅穆:“嫣兒所慮極是。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倉儲虛實,關(guān)乎國本,更直接牽連百姓一日三餐。我陪你同往?!?/p>
帝后儀仗遂轉(zhuǎn)向,朝著廣陵城東的常平倉行去。
常平倉官員早已得報,率眾倉惶出迎,跪伏于倉場大門之外。
慕容嫣并未急于讓他們起身,而是先抬首望了望這片由高大倉廩組成的建筑群。倉墻厚重,氣象森嚴,但她更關(guān)心的是其內(nèi)在。
“平身。”她聲音清越,“引朕與國公去看看粟米倉?!?/p>
“臣遵旨!”倉官緊張地起身,躬身在前引路。
慕容嫣緩步而行,那兩丈長的華麗拖尾在身后鋪展,與倉場略顯粗礪的地面形成了鮮明對比,但她步履沉穩(wěn),目光如炬,仔細掃過倉房外部,觀察墻壁是否有水漬滲漏痕跡,通風孔洞是否完好。
進入指定的粟米倉,一股谷物特有的沉悶氣息撲面而來。倉內(nèi)高大寬敞,堆滿了一袋袋用麻布封口的糧垛,排列得頗為整齊。
慕容嫣并未止步于門口觀望。她示意林臻稍等,自己則微提鳳袍裙擺——盡管有宮女托著拖尾,這個細微的動作仍顯出了她的決心——緩步走入糧垛之間的通道。林臻立刻緊隨其后,保持著一個能隨時護持的距離。
她伸出戴著精致護甲的手指,隨機地在一袋糧食上按了按,感受其飽滿與堅實程度。隨即,她做了一個令所有倉官心驚肉跳的動作:她示意侍衛(wèi)取來一把專用的青銅糧探子(一種取樣工具)。
“從此處,還有那邊,”她隨意指了幾個不同位置、不同高度的糧垛,“探進去,取些谷粒出來朕看。”
侍衛(wèi)領(lǐng)命,熟練地將中空的糧探子刺入麻袋。慕容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整個過程。
取樣很快完成,幾名侍衛(wèi)將取出的谷物呈遞到慕容嫣面前的銅盤里。她仔細檢視,甚至用指尖捻起幾粒,靠近眼前細看,又放入鼻尖輕嗅。
“顆粒飽滿,色澤金黃,干燥無異味,保存得不錯?!彼仁强隙艘痪?,倉官們剛松了口氣,卻聽她話鋒一轉(zhuǎn),“然,為何東南角第三垛底部的糧袋,探出的谷物略有潮氣?”
倉官聞言,臉色瞬間煞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明察!那…那處前些時日雨季,屋頂曾有極細微滲漏,發(fā)現(xiàn)后即刻修補,并已將受潮部分的糧袋移至通風處晾曬,并未霉變,亦未混入良糧之中!臣失職,請陛下治罪!”
慕容嫣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那倉官冷汗涔涔的額頭,又看向林臻。林臻對她微微點頭,示意觀察屬實。
“起來吧?!蹦饺萱痰恼Z氣聽不出喜怒,“及時處置,未造成大損,尚屬盡責。但倉儲重地,關(guān)乎萬千民生,一絲一毫都疏忽不得。今日是潮氣,明日便可能是蟲蛀或霉變。罰你三月俸祿,以儆效尤。所有倉房,需再徹查一遍?!?/p>
倉官如蒙大赦,連連叩首:“謝陛下隆恩!臣定當恪盡職守,絕不敢再有任何疏忽!”
慕容嫣這才轉(zhuǎn)身,緩緩走出倉房。林臻跟在她身側(cè),低聲道:“嫣兒心細如發(fā),若非你親自查驗,這點細微之處恐難發(fā)現(xiàn)。長久以往,必成隱患?!?/p>
慕容ye輕輕呼出一口氣,鳳冠的珠旒微微晃動:“夫君,國之糧倉,便如百姓之鍋灶,豈能容得半點砂礫?朕不得不慎?!?/p>
離開常平倉,慕容嫣并未直接擺駕,而是對林臻道:“夫君,官倉之儲,是為平抑糧價,賑濟災(zāi)荒。倉廩雖實,還需知市價是否真如奏報那般平穩(wěn)。我們?nèi)ナ屑纯??!?/p>
他們來到了一處離碼頭不遠的繁鬧市集。此處米行、油店、雜貨鋪林立,人流如織。帝后的到來再次引起了轟動和跪拜。
慕容嫣依舊下令“平身”,并徑直走向一家規(guī)模頗大的米行。百姓們敬畏地讓開道路,卻又忍不住遠遠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