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42章 踩在人心的脆弱上（第1頁）

縣衙內(nèi)堂，門窗緊閉，隔絕了外面初起的喧囂。

空氣中還殘留著昨夜審訊王有德留下的淡淡血腥味和墨汁的澀氣。

林臻換了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負手立于窗前，望著庭院中一株在破敗中頑強抽出新芽的老槐樹。

晨光透過窗欞，在他挺拔的身影上鍍上一層淡金。

蕭寒舟垂手侍立在不遠處，一身嶄新的靛青儒衫襯得他身姿如松。

他眉頭微蹙，似乎在消化著剛剛的驚濤駭浪，眼神中帶著初涉權(quán)謀的凝重與思索。

這位新科狀元，在經(jīng)歷了王府拜師的激動后，第一次直面如此赤裸而冷酷的政治操作，內(nèi)心受到的沖擊可想而知。

“寒舟。”林臻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并未回頭，目光依舊落在窗外。

“弟子在?！笔捄圻B忙躬身應(yīng)道。

“你覺得，眼下這盤棋如何才能盤活？”

蕭寒舟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緒，將這幾日所見所聞、所學所思在腦中飛快梳理，謹慎答道：“回師父，弟子以為當務(wù)之急乃是活民。百姓面黃肌瘦，衣不蔽體，行走皆無力氣，談何建設(shè)？故弟子以為，應(yīng)先開倉放糧，廣設(shè)粥棚，讓饑民得以果腹。待民力稍復，再行修路之策。師父早年有言要致富，先修路，弟子認為此乃至理名言。然無飽腹之力，何來修路之工？”

他頓了頓，補充道：“且弟子觀滬縣百姓，神情麻木，眼中無光，似對官府已徹底絕望。若貿(mào)然征發(fā)勞役，恐激起民變，適得其反。故施粥賑濟，亦是收攏人心之舉。”

林臻靜靜地聽著，臉上并無波瀾。

待蕭寒舟說完，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那笑容中帶著洞悉世事的了然和一絲對弟子尚顯稚嫩的寬容。

“寒舟，你看到了活民之要，看到了修路之利，也看到了民心之危。很好。”

他踱步走近，聲音低沉而清晰，“但你忘了一點，或者說，你尚未真正理解一點?！?/p>

他停下腳步，目光如炬，直視蕭寒舟：“為官者，尤其是欲行非常之事者，最需懂得利用的，并非僅僅是錢糧、勞力，而是人心深處翻涌的情緒！這情緒，非是教你去作惡，而是要將其引導、點燃、化為己用！”

蕭寒舟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但更多的還是困惑：“情緒？師父是指……”

“王有德！”林臻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如同冰刀刮過，

“他在滬縣盤踞多年，如同附骨之疽！百姓對他早已不是麻木，而是刻骨的恨！滔天的怨！只是這恨與怨，被長久的壓迫和絕望所掩埋，如同地底奔涌的巖漿，只差一個宣泄的出口！”

他走到書案前，手指重重地點在王有德簽字畫押、按滿血手印的《認罪狀》和《行賄名錄》上！

“王有德，罪證確鑿，死有余辜！但讓他現(xiàn)在就死，那也太便宜他了，也太浪費了！”

林臻眼中閃爍著冷酷而精明的光芒：

“我要讓他活著，像一條被拔了牙、剝了皮的癩皮狗一樣活著，我要把他塞進囚車，在滬縣的大街小巷，在所有被他欺壓過的百姓面前游街示眾！”

“讓那些積壓了十幾年、幾十年的屈辱、憤怒、仇恨如同火山般噴發(fā)出來！讓百姓親眼看著這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父母官，是如何變成一條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讓他們用唾沫、用爛菜葉、用污泥，去發(fā)泄！去咒罵！去感受那種大仇得報的快意！”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煽動性的力量。

“而本世子就是那個為他們主持公道、帶來光明的青天大老爺！不是又一個來滬縣刮地皮的貪官，是替天行道、為他們雪恨伸冤的救星！唯有如此，百姓才會真正相信我！才會覺得跟著我林臻，有盼頭，有活路，有仇可報！有冤可申！唯有如此，他們麻木的心才會被重新點燃！才會心甘情愿地、甚至帶著一種報恩般的狂熱，投入到我們即將掀起的建設(shè)大潮中去！這才是真正的活民，活的是他們的心氣！是他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