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站在她身側稍后的位置,默默守護。
龍舟緩緩起航,龐大的船隊隨之而動。
岸邊的百姓們再次跪拜送別,許多人不舍地追著龍舟跑了一段,直到被侍衛(wèi)攔下。
慕容嫣一直立于船首,望著逐漸遠去的廣陵城郭和岸邊久久不愿散去的人群,久久無言。
直到廣陵城的輪廓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她才緩緩轉身,對林臻輕聲道:“夫君,我們回去吧?!?/p>
回到龍舟內部最寬敞華麗的艙室,慕容嫣才微微松了口氣,在宮女的侍奉下,小心翼翼地將那沉重無比的鳳冠卸下。頓時,感覺整個頭顱都輕盈了許多。
她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運河兩岸不斷后退的田園風光,輕輕揉著被鳳冠壓得酸痛的額角。
林臻走過來,自然而然地接手,用溫熱的手指力道適中地為她按摩著脖頸和肩膀。
“累了?”他低聲問,語氣里滿是心疼。
“嗯?!蹦饺萱涕]上眼,享受著他的按摩,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后的慵懶,“這身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耗神費力。站這一會兒,比練一趟劍還累?!?/p>
林臻輕笑:“可嫣兒穿著它,便是這天下最耀眼的存在,足以震懾人心,凝聚萬民?!?/p>
慕容ye睜開眼,回頭看他,眼中帶著狡黠:“夫君如今也會說這些哄人的話了?”
“肺腑之言?!绷终檎J真道,目光落在她被卸下放在一旁托盤里的鳳冠上,“只是,我有時會想,這冠冕袍服如此之重,它所代表的江山,其重又何止萬鈞?你每日扛著,可曾覺得累?”
慕容嫣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奔騰的運河。
“累?!彼拐\道,聲音很輕,“如何不累?批不完的奏章,決斷不完的政務,平衡不完的勢力,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冷箭?!?/p>
她想起了廣陵的幾次風波。
“但,”她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堅定,“看到廣陵碼頭那些百姓安居樂業(yè)的模樣,看到瞻園里那些學子眼里的光,聽到聽雨閣蘇老先生那一曲《瀟湘水云》,甚至感受到那個小女孩頭發(fā)柔軟的觸感,便覺得,這一切的沉重都是值得的。”
她轉過身,看向林臻,眼神溫柔而充滿力量:“這江山之重,非我一人獨扛。有賢臣良將,有黎民百姓,還有你,我的夫君,始終在我身邊,與我一同托著這江山社稷的另一端?!?/p>
她說著,目光落向那件被宮女們開始小心收攏起來的明黃鳳袍和那幅巨大的拖尾。
“便如這件袍子,”她走過去,伸手輕輕撫摸著那光滑的緙絲和精致的繡紋,“它固然沉重,但若沒有那十六名宮女穩(wěn)穩(wěn)地托著這拖尾,朕亦無法行動自如,展現(xiàn)威儀。這天下,也是如此?!?/p>
林臻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看著那件象征著無上權力與責任的華服。
“我愿永遠做那托著你拖尾的人?!彼兆∷氖?,聲音低沉而鄭重,“讓你能心無旁騖,向前而行?!?/p>
慕容嫣反手與他十指緊扣,唇角揚起一抹絕美的、卸下了所有威壓的、只屬于妻子的笑容:“我知道。所以,我從不害怕。”
龍舟破開水面,向著北方京師的方向平穩(wěn)駛去。船艙內,帝后二人相依而立的身影,被窗外投入的陽光拉得很長,柔和地籠罩在那件已開始被仔細收納的、繡著萬里江山的兩丈拖尾之上。
廣陵之行,始于威儀,歷經(jīng)風波,終于溫情與更深的羈絆。而那件見證了所有的鳳袍拖尾,也完成了它此次南巡最后的使命,靜靜地等待著下一次,承載著它的主人,去面對那紫禁城中的風云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