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深冬,夜幕早早便籠罩了京城。細雪悄然而至,紛紛揚揚,如瓊碎玉屑,無聲地覆蓋了攝政王府的亭臺樓閣、虬枝枯藤,將整個世界裝點得一片素潔清冷。
然而王府主寢殿內(nèi),卻是另一番溫暖景象。
地龍燒得極旺,數(shù)個鎏金獸首銅炭盆也散放在角落,吐出融融暖意,將嚴寒徹底隔絕在外。
殿內(nèi)燈火通明,數(shù)盞新式的電石燈將室內(nèi)照得亮如白晝,光線柔和而穩(wěn)定,遠勝從前搖曳的燭火。
慕容嫣并未早早安寢。她穿著一身玄黑色的軟緞常服宮裙,衣裙的款式較白日更為寬松舒適,但依舊不失皇家氣度。
墨色的緞料柔軟地貼合著她的身形,在明亮的燈光下泛著如水般的光澤。
衣領(lǐng)袖口處以暗金絲線繡著細密的云紋,簡約而精致。
那一丈長的拖尾并未省略,此刻正如同一條溫順的墨色靈蛇,蜿蜒逶迤在殿內(nèi)厚厚的長毛地毯之上,隨著她偶爾的移動,軟緞的流光與地毯的絨面相映,靜謐而華美。
她并未坐在梳妝臺前或軟榻上,而是搬了一張鋪著軟墊的繡墩,坐在了林臻的書案旁。
書案之上,堆積著不少文書與圖紙,林臻正執(zhí)著一支自來水筆,時而翻閱,時而疾書,處理著一些白日未盡的公務。
跳躍的電石燈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專注的陰影。
慕容嫣則安安靜靜地陪在一旁。
她面前也放著一本賬冊和一小碟蜜餞,但她并未像往常那般投入地計算數(shù)目,而是時不時抬起眼眸,看看身旁專注的夫君,又或者起身,執(zhí)起小銀壺,為他手邊已空了一半的茶盞續(xù)上熱茶。
“夫君,歇會兒吧?!币娏终槿嗔巳嗝夹?,慕容嫣輕聲開口,將一枚去核的蜜棗遞到他唇邊,“雪夜寒重,喝點熱茶暖暖?!?/p>
林臻從沉思中回神,很自然地張口接了那枚甜軟的蜜棗,順勢握住她遞茶的手,指尖傳來她肌膚的溫軟細膩。
“還好有嫣兒在一旁紅袖添香,不然這雪夜枯坐,著實無趣得緊?!彼χ?,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熱茶,茶香氤氳,帶著她指尖淡淡的馨香。
慕容嫣唇角微彎,任由他握著手,另一只手拿起絲帕,輕輕替他拭去唇角并不存在的茶漬:“盡是胡說。我不過是閑著無事,在一旁打擾你罷了?!?/p>
話雖如此,她眼中卻滿是被人需要的暖意。
“怎會是打擾?”林臻放下筆,索性將她也攬到身邊,讓她半靠著自己,“有你在,我便覺得安心,處理這些瑣事也快些?!?/p>
慕容嫣順勢依偎在他身側(cè),目光落在書案那些繪著復雜機械結(jié)構(gòu)的圖紙上,好奇問道:“夫君又在琢磨什么?是那電報機,還是那照相機?”
經(jīng)過上次朝會,她對這兩個新物事的名字總算記住了。
“都不是?!绷终槟闷鹌渲幸粡垐D紙,指給她看,“是在改進蒸汽機的鍋爐壓力控制閥?,F(xiàn)有的閥門不夠精準,效率和安全都受影響。”
圖紙上那些復雜的線條和符號,慕容嫣看得一知半解,但她能感受到林臻談及此事時的認真與熱情。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聽起來很要緊。那夫君定要仔細些,莫要出了差錯。”
她對于這些能帶來“錢”和“安穩(wěn)”的技術(shù),總是抱有極大的支持,盡管其原理她并不甚明了。
“放心,已有眉目了。”林臻自信一笑,放下圖紙,目光落在她鋪陳在地毯上的那丈長墨色拖尾,忽然起了些玩心。
他俯身,從筆架上取下一支未蘸墨的干凈小毫,用筆桿的末端,輕輕在那柔軟的拖尾緞面上劃過。
細膩的筆桿掠過光滑的緞面,帶來一陣細微而奇異的觸感。
慕容嫣微微一顫,訝異地回頭:“夫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