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76章 倭國人（第1頁）

長江入?？?，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濃重的海霧如同濕冷的裹尸布，沉甸甸地覆蓋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

風(fēng)不大，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烈的咸腥，卷起渾濁的浪花，一遍遍拍打著崇明沙洲外圍那片犬牙交錯的黑色礁石群，發(fā)出永不停歇的、如同巨獸磨牙般的低沉轟鳴。

在這片被遺忘的險惡之地，連海鳥都蹤跡罕至，只有浪濤與巖石永恒地角力。

就在這片被濃霧和黑暗籠罩的礁石灘深處，一處被巨大嶙峋怪石環(huán)抱、如同天然甕城的隱蔽水灣里，水面微微蕩漾，打破了死寂。

一艘低矮狹長、通體涂著啞光黑漆、幾乎與墨色海水融為一體的高麗式“板屋船”，如同從深淵中悄然浮出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滑入灣內(nèi)。

船身沒有任何燈火標(biāo)識，低矮的船艙緊閉，船帆早已降下，僅憑船舷兩側(cè)伸出的四支沉重木槳，在數(shù)名精悍水手無聲而有力的操控下，槳葉入水無聲，只在水面留下幾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船首尖銳如刀，破開濃霧，精準(zhǔn)地、如同情人般輕柔地靠上濕滑冰冷的巖壁，船身與巖石接觸，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如同嘆息般的輕響。

船首甲板，一個身影如同礁石般凝立不動，任憑帶著咸腥水汽的寒風(fēng)卷動他深灰色的蓑衣下擺。

他身材并不高大，甚至略顯瘦削，卻異常挺拔，如同插在船頭的標(biāo)槍。深青色、質(zhì)地精良的倭國“直垂”便服在蓑衣下若隱若現(xiàn)，勾勒出緊實的身形輪廓。

海風(fēng)吹拂著他略顯花白、卻梳理得一絲不茍、緊貼頭皮向后梳攏的鬢角，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鑿般的臉龐。歲月在他額角和眼角刻下了深刻的紋路，卻無損那雙眼睛的銳利。

此刻，那雙眼睛在濃霧與黑暗的掩護(hù)下，閃爍著鷹隼般冰冷、銳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霧的光芒，死死鎖定在遠(yuǎn)方那片被微弱晨曦勾勒出的、燈火通明的巨大輪廓上——滬縣深水港！

即便隔著如此遙遠(yuǎn)的距離，那喧囂鼎沸的人聲、震耳欲聾的汽笛、以及巨大吊臂在晨光中投下的猙獰剪影，都如同實質(zhì)般沖擊著他的感官！

一股混雜著震驚、忌憚、以及更深處被點燃的、名為貪婪與征服的火焰，在他眼底無聲燃燒。他便是薩摩藩主島津義久最信任的胞弟，肩負(fù)著絕密使命潛入大乾滬縣的特使——島津義弘（化名島津久助，高麗參商）。

“大人，已抵預(yù)定錨地?！币粋€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說話者身材矮壯敦實，如同一塊移動的花崗巖，臉上那道從眉骨斜劈至嘴角的猙獰刀疤，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一條扭曲的蜈蚣，正是島津家臣，以悍勇冷酷著稱的武士——赤星忠直。

他按著腰間的倭刀，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嶙峋的怪石和翻涌的浪濤。

島津義弘微微頷首，沒有回頭，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yán)：“‘鼠’放出去了嗎？”

“服部大人已率‘鼠組’先行潛入。目標(biāo)：港口工料司、水泥廠、金吾衛(wèi)東營哨所。”赤星忠直躬身回答，聲音壓得極低，“按計劃，三日內(nèi)必有回音。”

“很好。”島津義弘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遠(yuǎn)方的港口，仿佛要將那片沸騰的土地烙印在腦海中，“金順義那邊？”

“已按新約定的‘魚鷹’暗號聯(lián)絡(luò)，確認(rèn)安全。他的人在新碼頭‘福昌魚獲行’后巷接應(yīng)?！?/p>

“準(zhǔn)備登陸?！睄u津義弘終于收回目光，轉(zhuǎn)身，蓑衣下擺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記住，我們現(xiàn)在是來自釜山的高麗參商，島津久助。你，是我的護(hù)衛(wèi)，赤星直?！?/p>

“是！久助老爺！”赤星忠直立刻躬身應(yīng)道，神態(tài)語氣瞬間切換成一個沉默寡言、忠心耿耿的護(hù)衛(wèi)。

片刻后，一艘僅容三四人、同樣涂著黑漆的小舢板被無聲地放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