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四碗,昭武帝終于忍不住用手輕輕按住那只金玉碗,“父皇……”
蕭允德的手頓在半空,良久,才緩緩收回。
他放下碗,抬眼望向窗外如墨一般的天色,喉頭滾動了一下,“也不知楚君吃得可好?她那人最是不愛惜自己,一寫文就廢寢忘食?!?/p>
他收回目光,似在問自己,也是在問昭武帝,“你說,有人帶走了楚君,目的是什么?”
昭武帝看著父皇青筋微凸的手背,想了想,輕聲道,“父皇,有些話,我說出來您可能會生氣?!?/p>
“你說?!笔捲实聰[擺手,“事到如今,我還有什么資格生誰的氣?”
昭武帝斟酌了一下措辭,“兒子以為,唐夫人失蹤或許與您當(dāng)年遣散后宮有關(guān)。您遣散后宮,讓多少世家大族意難平?那些女子離開后宮就如魚離開了水,您叫她們怎么活?”
“接著說?!笔捲实侣犞?,眉心皺得能夾死蒼蠅。
“您給她們的補償再豐厚,又默許這些女子可再嫁,也抵不過家族顏面的損失。您鐵血手腕,連皇祖母都敢拿下,世家自然不敢在這事兒上與您較勁。”
說到這,答案已呼之欲出,“如今您要娶唐夫人,在那些世家眼里,無異于告訴天下人,他們精心培養(yǎng)的貴女,還不如一個再嫁之身的婦人?!?/p>
這就是在世家權(quán)貴的臉上,再狠狠踩上幾腳!
有權(quán)貴世家氣不過,鋌而走險,毀了這段姻緣,實屬正常。
蕭允德面色陰沉如鐵。
他這一生,收復(fù)失地、整頓吏治、平定邊患、重振國威,樁樁件件都是實打?qū)嵉墓儭?/p>
可偏偏在遣散后宮這件事上,野史筆鋒如刀,言官奏折似箭,字字句句都在罵他“壞祖制,亂綱常”。
蕭允德冷笑一聲。
他何嘗不知道暗流涌動?只是沒想到,那些人竟敢把主意打到唐楚君頭上。
“父皇,”昭武帝低聲道,"此事若真是世家所為,他們必然留有后手。唐夫人的安危……”
“他們不敢。”蕭允德緩緩起身,袖中的手攥得骨節(jié)發(fā)白,“楚君若少一根頭發(fā),朕便讓那些所謂的百年望族,統(tǒng)統(tǒng)去陪葬。”
他眼底一片森寒,看得昭武帝心驚。
昭武帝記得上一次看到父皇這眼神,還是在清塵計劃時,父皇在朝堂上與吉慶皇太后對峙。
父子二人又閑話了幾句,昭武帝才道,“此事須得謹(jǐn)慎。事關(guān)唐夫人安危,莫要惹急了這些世家權(quán)貴。只要人活著,別的都好說?!?/p>
蕭允德點點頭。
外頭,小樹子站在門口的左邊,齊公公站在門口的右邊。
二人也大眼望小眼,不敢交頭接耳。如今各有主子,哪怕主子之間再親近,二人也不得交換任何消息。
直到看見昭武帝從殿內(nèi)緩步而出,二人才齊齊迎了上去。
小樹子跟著昭武帝走了,齊公公讓人進(jìn)去收拾殘羹冷炙。
他看著主子面前的空碗,可算是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