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這般形容枯槁、虛弱不堪地臥在錦被中,那眉宇間的瘋癲之氣,卻絲毫未減。
外間私下議論紛紛,皆道自皇帝病重、貴妃失勢被皇后壓制后,便日漸喜怒無常,終至瘋癲。
然而,只有齊鄢心中清楚——她并非此刻才瘋,她是從來如此。
做了大半輩子的貴妃,享盡榮華,受盡恩寵,從未嘗過失意的滋味。從前,父皇需借她之勢制衡中宮,將她捧得云里霧里。她便真以為自己身處云端,俯瞰眾生,從未真正看清過自己在這深宮中的真實處境。
“既要尋死,何不鬧得再大些?”齊鄢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索性鬧到滿朝文武皆知,屆時,我倒還能給太子哥哥,扣上一頂謀害貴妃的罪名。”
貴妃猛地一怔,沒想到自己落到這般田地,親生兒子竟會用如此刻薄的言語來奚落她。
“逆子!”她氣得渾身發(fā)抖,脖頸間青筋暴起,眼中是滔天的怒意。
齊鄢卻依舊面色平平,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眸,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貴妃怒不可遏,胸口劇烈起伏,深緩了兩息。就在這時,她仿佛才看清了兒子眼底那徹骨的冷意,不由得一時愣?。骸澳隳鞘鞘裁囱凵瘢俊?/p>
齊鄢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那是對自己的嘲諷:“我只是覺得,真該學學太子哥哥,心狠一些。這世間,并非所有的父親、母親,都配得上這兩個字?!?/p>
說到這里,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母妃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聲音冷得像冰,不帶一絲溫度:“多好的機會啊。母妃這般尋死覓活,不就是想讓世人都看看,父皇病重之后,皇后是如何苛待你,太子又是如何忽視你嗎?你可有半分替我這個兒子想過?”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殘忍的“循循善誘”:“既然要死,何不死得更有意義些?等你死后,兒臣還能為你掙來一個太后的身后名,豈不是比現(xiàn)在這樣茍延殘喘、惹人笑話強得多?”
貴妃徹底懵了,渾身控制不住地發(fā)抖,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口出狂言的兒子,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她尖利地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苦心!你父皇如今是病了,可他總有好起來的一天!等他好了,知道我受了這么多屈辱,定會狠狠懲治皇后,訓斥太子的!”
齊鄢緩緩閉上眼,掩去眸中翻涌的無力與厭惡。再睜開眼時,那雙眼只剩下毫不掩飾的嘲弄,直直地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母妃,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父皇他,不會好了。他已是強弩之末,油盡燈枯,他的病,是必死無疑的。”
貴妃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連連搖頭,聲音顫抖著:“不……不可能!你父皇他……他怎么會……”
齊鄢冷笑一聲,眼中滿是譏諷:“不可能?母妃,你且聽聽,這宮中近來最得寵的那兩位美人,手段如何?她們把父皇迷得魂不守舍,日夜笙歌,身子早已虧空得不成樣子。你以為她們是誰?是太子哥哥精心安排在父皇身邊的人!”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fā)冰冷:“父皇的病,根本不是什么急癥,而是有人日復一日,用慢性毒藥一點點滲透進他的飲食起居里,是注定要讓他死在女人溫柔鄉(xiāng)的絕癥!”
說到此處,齊鄢心中暗忖:即便父皇當年利用他與太子相爭,讓他受盡委屈,他雖有怨恨,卻從未想過要置父皇于死地??商幽兀烤鼓苋绱诵暮菔掷?,出手便是殺招,絲毫不顧念半分父子親情。
他看向榻上失魂落魄的母妃,緩緩開口:“太子這般鐵血手腕,皇后娘娘更是為了他,連割腕放血這般狠事都做得出來。有這樣的狠勁兒,也難怪他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話音剛落,他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伸手指著自己,聲音里充滿了悲涼與不甘:“那我呢?這些年,我得到了什么?母妃又為我真正爭取過什么?”
“父皇利用我對付太子,不過是見太子聲勢漸長,他心中恐懼,需要一枚棋子罷了。母妃利用我爭寵,眼中只有自己的榮華富貴,何曾見過我在這深宮中的痛苦與掙扎?我的父母雙親,到底有哪一個,是真心實意待過我的?”
齊鄢的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地刺向貴妃:“事到如今,你還看不清嗎?你的兒子對你惡言相向,不是不孝,而是想讓你醒醒!你當太子是什么好人?他連親生父親都能下手害死,將來登上皇位,難道還會容得下你我母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