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斯突然站起身來,軍禮如同年輕人一般有力:“明白,為艦隊領(lǐng)航,接受任務(wù)!”
我愕然了瞬間,隨之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不能推脫,不能客氣,這時候要做出長官的樣子:“那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安瑟斯艦長?!?/p>
最后,兩人相視一笑,我感覺自己總算做了個正確決定,而眼前的老爺子身上也終于重新煥發(fā)出活力來。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件事,在隨身空間里掏摸起來:“你等會,剛想起來,我們當(dāng)時在方舟殘骸上找到了這個,你看看知道這是誰的遺物不?”
說著,我掏出了一個小巧的水晶吊墜。
這正是當(dāng)日在方舟殘骸的中央控制室里找到的那個吊墜,吊墜中的女性被猜測是方舟指揮官中某人的親屬,之前它一直被我保管著,因為是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時間一長我也就差點忘了,現(xiàn)在跟安瑟斯聊了半天,我才突然想起這茬。
“這是……”安瑟斯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隨后他慢慢伸過手,但接觸了那個吊墜一下之后又觸電般收了回去,仿佛不相信眼前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我把吊墜塞他手里:“看來這是你的東西?!?/p>
“啊……是,是我的,”安瑟斯捧著那與他魁梧身材不太相稱的女性化飾物,“是我的安赫娜,是我的安赫娜……我以為它已經(jīng)損毀了,真沒想到還能再見……謝謝,謝謝……”
“冒昧問一下,安赫娜是……”雖然已經(jīng)猜到,但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妻子,”安瑟斯低聲說道,一邊輕輕擦擦眼角,“我們已經(jīng)分離很久了。”
在清點先祖遺骸的時候,我們沒發(fā)現(xiàn)有和吊墜中的女性相吻合的人,所以這個名叫安赫娜的女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逝世很久,看安瑟斯的表現(xiàn),或許那是在方舟墜毀之前的事了。
“方舟艦隊一邊流亡,一邊分流,為了提高文明保存幾率,我們就像一路播撒孢子似的,在沿途稍微安定的區(qū)域分流出小股的殖民部隊,讓他們?nèi)ふ铱赡苓m合生存的世界,安赫娜是其中一個殖民隊的生態(tài)專家?!?/p>
“這樣的殖民隊豈不是有去無回?”我忍不住出聲。先祖的方舟艦隊是相當(dāng)落后的,他們那時候還沒掌握精確的導(dǎo)航技術(shù),而且整個艦隊完全不會???,他們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海洋上夜航的艦隊,每一艘船都只有“前進”一個命令,分流出去的這些殖民隊一旦脫離秩序場就等于被卷入無盡黑暗,再也沒有回歸的可能了。
“本來就是這樣,殖民隊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單程票,”安瑟斯苦笑著點點頭,“但總要有人去做,為了讓文明保存下來,任何一條可行的方案都必須被嘗試,萬一方舟艦隊全滅,至少那些提前分流出去的殖民隊也是個渺小的希望,也正是因為這些殖民隊,方舟艦隊的人才能安下心來義無反顧地前行:凡人就是這么奇怪的生物,只要有一丁點希望存在,哪怕再渺茫,都可以讓我們悍不畏死。”
安瑟斯低下頭去,懷念地撫摸著水晶吊墜:“安赫娜就是我的希望……我一直堅信她帶領(lǐng)那支殖民隊找到了安定的世界,堅信她能安然地過完自己的下半生,哪怕這幾率只有萬分之一,我也如此堅信,也正是因為這份‘堅信’,我?guī)е瑔T一直走到了最后?!?/p>
“只要沒親眼看到希望破滅的場面,就會死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走到最后,”冰蒂斯的聲音突然在我腦海中響起,她沉默了這么長時間,總算還魂了,“凡人啊……總是這么弱小又頑強的生物,讓神根本沒辦法放下心吶?!?/p>
“為什么非要讓一家人分離呢,”我有些不是滋味地撇撇嘴,“殖民隊?wèi)?yīng)該以家庭為單位組建,像這樣一部分人留在母艦上,他們的家人卻被送上殖民隊,總覺得不太妥當(dāng)吶?!?/p>
“因為我是艦長,”安瑟斯淡然地搖搖頭,“而安赫娜是當(dāng)時僅有的符合條件的生態(tài)專家之一,還記著我說過的吧,凡人的弱點——我們要讓艦隊保持秩序,艦長就必須做出犧牲。當(dāng)時的第一任皇帝有兩個兒子都被送上了殖民船,我們將這種犧牲視作理所當(dāng)然。而且換個角度想想……對留在方舟艦隊上的人而言,這說不定也是一種寄托,起碼我可以安慰自己,說安赫娜已經(jīng)安全地找到了新家,這是當(dāng)時方舟上很流行的自我安慰的方法,我們甚至?xí)e辦虛假的慶?;顒?,來慶祝xx號殖民隊安然抵達新樂園——只是為了給留下來的人一點希望罷了。”
“艦長!”露的聲音突然從旁邊chajin來,打斷了我和安瑟斯的交談,我看到其他幾名先祖也都走了過來,而之前和他們在一起玩鬧的小不點們則高興地在我身上落了一片,其中幾個熟悉“地形”的小家伙很快找到了盛放糖果的口袋,開始鉆進去尋找食物:真是簡單直白的人生啊。
“收隊,準備回去。”安瑟斯挺直了身子,對自己的部下們說道。
露眨眨眼:“不繼續(xù)逛了?還有好些地方?jīng)]看呢?!?/p>
“有任務(wù)了?!卑采购唵蔚卣f道。
我注意到,其他人并沒有因為“中斷觀光”而有絲毫的沮喪,他們反而因為安瑟斯的“任務(wù)”二字高興起來。
早就該這么辦了。
將老祖宗們送回軍事區(qū)之后我松了口氣,冰蒂斯也終于冒出來顯示存在感了:“怎么樣,差點玩脫吧——當(dāng)初你們復(fù)活先祖的時候妾身就提醒過一次了。”
“你早知道老祖宗們會有心理問題?”
“妾身活這么長時間不是混日子的,妾身見過的物種變遷世界興亡比你的頭發(fā)都多!”
我知道這個女流氓在半天的沉寂之后終于忍不住又開始吹牛x了,也懶得搭理她,只是抬頭看著晴朗的天空。
回去給星臣寫封信,定個日子去神界吧——在我被這個女流氓弄的神經(jīng)衰弱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