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古中式燈籠,懸在法式建筑的石屋兩端,顯得格格不入。
程聞書和丈夫沒離婚前,專門請了書法家協(xié)會的老師傅教兒子習字。大院里其他孩子在玩,程知闕被要求在書房心無旁騖地練字,一坐就是整天。
剛出國那年除夕,他童言無忌,跟程聞書說自己不喜歡這個國家,因為沒有過年的節(jié)日氛圍。程聞書不知從哪弄來一塊暗紅色繡面,做了兩個燈籠,哄他寫下祝福語,再親手把燈籠掛上去。
一個年輕女人帶著孩子,在異國他鄉(xiāng)處處碰壁,被磨光每一寸棱角。
這些年,除了偶爾酒后吐真言,程聞書沒對他說過重話,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得知程聞書因為被惡意誘導而簽了那份協(xié)議,不得已把錢全部投進扶舟會館的基金池里,為此耽誤了病情,程知闕當時第一反應是睚眥必報。
逍遙法外那些人,間接害死一條人命,致使別人經(jīng)歷一場生離死別。
后來,他決定親自來下這盤向死而生的棋局,劍走偏鋒,才有了今天這種險中求勝的局面。
事關(guān)程聞書,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為任何人放棄什么。
窗外,莊寧爬上盤梯,小心將燈籠摘下,順便用手撣了撣表面灰塵。
程知闕靜靜瞧著,捻滅手里的煙頭,面無表情關(guān)上窗戶。
傍晚,程知闕忙完這頭的事,在花店買了束白鈴蘭,到墓園探望程聞書。
第19號小徑的過道移植了鈴蘭花,如今還在花期,漿果球形,匍匐生長。
守園人恰巧路過,得知他是無名碑墓地的家屬,主動聊起三月份的事——有位姓付的小姐來吊唁,給墓園捐了款,還特意托負責人在這塊碑前種一排鈴蘭花,說是墓主人應該會喜歡。
她太善良,能為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費心做這事,實在難得。
守園人走后,程知闕一個人待了會,片刻,打開從馬賽帶來的證據(jù)收納箱,自里面拿出一整摞a4紙,按動打火機,在空氣中分批點燃。
將近半米高的文件,白紙黑字,有些是獨一份的合同復印件,當初拿到它耗費了不少精力。
地面簇起一團火光,點亮嵌在碑面的程聞書的舊照片,程知闕看了一眼,動作不著痕跡地一頓,繼續(xù)往里填燃燒物。
余熱噴在皮膚上,有輕微的灼燒感。
程知闕就著火堆燒起最后一張白紙,將煙銜在嘴里,用紙點燃。
煙霧向上飄散,在夜色中分不清去向。
沉默到最后,程知闕開口,深思熟慮后再平靜不過的語氣:“如果還有機會,我?guī)齺硪娔??!?/p>
一支煙燃盡,地上的東西燒得差不多了,變成一攤黑色灰燼。
程知闕從沒想過,他一個向來不信感情的人,有朝一日也會想要情深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