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丹聽到動靜,轉(zhuǎn)頭望向山門,一眼看進一雙烏沉沉的眼睛。
那對眼睛黑得出奇,仿佛漏不出一絲光來,直叫人心里打怵。
再一看,卻是個裹在虎皮披風里幾乎看不清頭臉的半大女娃。
這位太子雖身份尊貴,卻向來不務正業(yè),加上年紀也不大,很少出席各類正式場合,因此郭氏竟不認得。
荀郁當然認得,但她不該認得。
不小心跟司馬丹對上視線,她立刻垂眼,只當自個兒是個不諳世事的小童,老實站在郭氏身邊兒。
郭氏又何嘗想到自己甫一上山就能看見有人在道觀“行兇”,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是個神采飛揚,金玉其質(zhì)的小小少年。
只不過形容雖好,這做派卻不好說。
她是虔心奉道的,見這小少年對神仙太子無禮,心下有些不滿。
卻也知道此時能在這觀中的,皆是非富即貴大家子弟,恐怕不差似她嚴家郭家門第。
到底不欲相交,便只遙遙點頭算打了招呼,就要隨相迎的道士去客院。
司馬丹卻突然開口:“夫人留步。
”郭氏停住,牽著荀郁的手回過身來,以眼神詢問:郎君有事?司馬丹正經(jīng)了一句,第二句就不耐煩,上前兩步,看著荀郁笑道:“你這小娃,知道孤在山上打老虎,還敢穿一身老虎皮上山,不怕孤把你當小老虎給打了?”郭氏反應很快,當下大驚,連忙行禮:“見過太子!”“免了免了。
”司馬丹擺擺手,“你們……是哪家的?”郭氏低頭:“妾乃都水臺都水使者嚴慶之妻,這位是……丹陽郡君。
”“原來是大姑姑家的丹陽妹妹。
姑姑也真是,帶回來都不辦個認親宴,害得親戚在外見面不識。
”別說認親,姓都沒給改呢,她當不當?shù)蒙线@個“親戚”還是兩說。
且不提,為國征戰(zhàn)的長公主班師回朝時,這位太子正在江南游山玩水,便是真辦了這認親宴,恐怕他也是不能來的。
郭氏自然不好對皇室行事加以置喙,只道:“在此相見,足見兩位殿下自有緣分……”荀郁大有要將嘴巴縫起來的架勢,只跟著行禮。
司馬丹卻不依不饒:“有緣有緣。
不過阿妹怎么不說話?”荀郁不開口,郭氏只好道:“郡君從北地回來不久,怕是……還不太熟悉官話罷。
”這丹陽郡君并非長公主的親生女,官面上的說法,是長公主出征時,于邊關城池收養(yǎng)的孩子,然而耳朵長些的都知道,她是長公主殺進草原腹地,從鮮卑人的營帳里撿來的。
比起漢話,這丹陽郡君大約更熟悉鮮卑話。
一縷粘膩帶腥的香氣縈繞在鼻尖,荀郁嗅著這異樣香氣,目光始終放在腳尖。
她沒認真聽郭氏跟太子如何介紹她,而是在思考此刻的局面。
長公主是個從不做多余之事的性子,一石不能三鳥都嫌浪費。
此番叫她前來,自然也不止陪伴郭氏那樣簡單。
荀郁想起長公主給她熏香之前懶懶的一句:“太子也是時候出事了。
”又見那幾日朝中消息如雪花般紛飛,就知長公主是要借太子之事整頓某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