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檐下,幾個工作人員在掃雪。
隋恕回到辦公室,拿出賬本細細地翻看。這兩個本子的封皮一模一樣,內(nèi)頁也完全相同,每一條賬目的名稱也宛如復制粘貼,只不過數(shù)字大有出入。
隋恕合上賬本,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窗外的雪急促、細小,紛紛揚揚,讓他想起跨年夜時的那場大雪。
當白雪覆蓋在曼塞爾式的瓦頂,當車刷掃過玻璃、濾過粼粼的紅綠光線,時間也變得光怪陸離,他看到了簡韶——在記憶的最盡頭。
她坐在微昏的走廊里,比照片上還要敏感、纖瘦。
他看過很多她的照片,只要有心,便很容易收集。她的證件照、入學照、工牌照,公眾號里的圖片、站在領(lǐng)獎臺上的合影、組織活動的留痕,還有那些大學生喜歡參加的,大大小小又千篇一律的創(chuàng)業(yè)賽。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桌頭一整面軟木記事板全部都是她的照片。
各種時間段,各種各樣。
白天,他端著咖啡杯,靜靜地注視著這面墻被照片一點點填滿。晚上回到家里,夜雨霏霏。即便不打開燈,腦海中也能完整地勾勒出她的樣子,靜止不動,或者走來走去。
他脫下大衣,有條不紊地清洗雙手、更換家居服。
他知道她也會這樣。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的動作,以及衣擺發(fā)出的細小摩擦聲。她的目光會先落在玄關(guān)的玉石擺件,她一定會喜歡,然后掃在墻壁的暗紋上,那里印著漂亮的花卉。
所以第一次真正與簡韶見面,隋恕并不激動,也沒有其他陌生的情緒。
她對他來講太熟悉了。
在她認識他之前,就已經(jīng)陪伴他很久很久了。
又一次的雪,將隋恕重新帶回那些迷蒙的記憶里。他再度在雪里看到了簡韶,雪總是和她相連,扎根在又黑又深的思緒里。
雪也隔絕了他與外界。
隋恕短暫地忘記了那些復雜的事情。但是他知道,等到雪停了,他就該去見簡韶了。
不過他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桌子上整齊地擺著兩份文件,是莊緯和劉安娜的突發(fā)事件匯報備份。
q0113分娩手術(shù)當晚,只有他們四個全程在場。四個人里,一個躺在醫(yī)院無法做陳述,莊緯是他的人,而劉安娜是十足的識相者。
這兩份報告他都看過了,沒有任何人提到終止妊娠的命令。但是這兩份陳述一直擺在他的桌頭,久久難以拿下去。
窗子結(jié)了茫茫的白霧,他清晰地明白,這句命令是一種失控。
身體先于大腦的反應,就像半成品q0113一樣,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完全掌控。
隋恕并不喜歡這樣失控的感覺。
挫敗、懊惱。
仿佛是一個失敗者一樣,他完整地擁有了同樣的情緒。
隋恕打開抽屜,里面是戴琳琳送給他的那副畫,被他從家里帶過來。
借著透徹的日光,那行題字分外清晰:王莽謙恭未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