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穿透云層,李夫人已經輕手輕腳地披上那件藕荷色晨褸。
她踩著軟底繡鞋穿過回廊時,庭院里的青石板上還凝著夜露,在鞋底留下深色的圓點。
東廂房的雕花窗欞內,李敖正側臥在藏青色被褥里,一只手還搭在那本翻開的《藝術的故事》上——這是她昨夜悄悄放回床頭的。
望著兒子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李夫人眼角泛起細紋,終于轉身向西廂房走去,她要看著自己家的保姆準備早餐,這個保姆是后來的不知道李敖的口味。
書房里的自鳴鐘剛敲過五下,李天嘯已經第三次調整案頭那疊文件的位置。
他其實在李夫人起身時就醒了,或者說,他整夜都處于半夢半醒之間。
此刻他正盯著墻上那幅未完成的肖像速寫——那是十五歲的李敖在美術課上畫的母親,炭筆線條還帶著稚嫩的顫抖。
窗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不是管家刻意放輕的皮鞋聲,也不是夫人裙擺的窸窣,而是那種帶著猶豫的、年輕人特有的步伐節(jié)奏。
"進來吧。"他的聲音比想象中沙啞。
當門扉緩緩推開時,晨光正好漫過窗臺上的文竹,將李敖的身影拉長投在地板上。
李天嘯注意到兒子換上了衣柜里那件靛青色家居服——六年前出國前夜,夫人特意準備的。
"爸。"李敖站在逆光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門把手上那個小凹痕——十二歲那年不小心磕碰的。
這個稱呼讓書房里的空氣突然凝滯,茶海上蒸騰的水汽都似乎靜止了一瞬。
李天嘯放下鎏金鋼筆,筆尖在文件上洇出個小小的墨點。"怎么不多睡會兒?"
他刻意讓語氣顯得平常,就像在問今早的天氣。
但目光卻貪婪地掃過兒子的面容:眉骨那道小時候磕破的疤痕還在,下巴的線條卻比離家時硬朗多了。
"生物鐘還沒調過來。"李敖走進書房,帶進一縷松節(jié)油的氣息。
他在父親對面的官帽椅上坐下,突然發(fā)現(xiàn)書案一角擺著個相框——那是他六年前畢業(yè)時候的照片。"你和媽都起來了,我哪還躺得住。"
窗外傳來供暖水管輕微的嗡鳴,父子之間短暫的沉默被廚房傳來的搟面杖聲響打破。
李天嘯轉動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他這個一國之尊身份的象征。
"這次回來。。。"他頓了頓,把"還走嗎"三個字咽回去,"有什么打算?開畫室?還是去美院?"
他的視線掃過兒子指縫里殘留的顏料痕跡,那抹鈷藍比他收藏的嘉靖青花還要深邃。
李敖望向書柜玻璃反射的晨光,那里映出父親鬢角新添的霜色。
“我這次回來想要從政?!崩畎浇K于鼓足勇氣,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和盤托出。
這句話猶如一顆重磅炸彈,在李天嘯的耳邊轟然炸響,讓他驚愕得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李天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仿佛他剛剛聽到的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從政?這怎么可能?六年前因為自己要兒子踏足官場,他才一氣之下離家出走,現(xiàn)在卻說要從政,叫他如何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