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奕搖頭,“其實在薩特的思想里,所謂的樂觀就扎根在摒除一切希望的絕望里啊。希望讓人放棄了更廣闊的自由,也放棄了正面突破的選擇。它讓人對各種各樣的結(jié)果產(chǎn)生幻想,所以反而不能破釜沉舟地依靠自己的力量行動。
“絕望意味著人的意志,意味著永遠的不斷創(chuàng)造和呈現(xiàn)。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起全部的責任,薩特的樂觀主義就是從這種絕望里派生的。
“這也即是所謂的,‘不思悔悟的樂觀主義’。”
柏靈笑了笑,“原來如此?!?/p>
她抬起頭,望著天空倏然掠過的飛鳥,“我聽過一些關(guān)于這兩人之間的軼事。雖然他們好像非常合不來,但今天我忽然覺得他們的故事內(nèi)核好像共通的?!?/p>
“……什么?”
“反抗。”柏靈低聲道。
“反抗?”
“對命運的反抗,對虛無的反抗,對一切踐踏人尊嚴的東西的反抗……只是手段和口號天差地別?!?/p>
柏奕的眼睛微微瞇起,“加繆的反抗在哪里?”
“加繆的反抗不是手段,而是目的。”柏靈望向柏奕,“被推入永無止境的責罰之中,卻坦然而幸福地生活下去,這本身就是對命運最直接的還擊啊?!?/p>
柏奕啞然,雖然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卻依然在這一瞬有豁然開朗之感。
兩人彼此無言相望,柏靈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把握住柏奕的弦外之音,心中仍帶著隱憂,卻見柏奕深思的眸子里忽然帶起了笑意,于是輕輕地舒了口氣。
寶鴛像望著怪物一樣望著眼前的兩個人,良久,終于磕磕絆絆地冒出了一句,“你們倆……到底在說什么啊?”
臨別交底
柏奕
死生契闊
衰老這件事,是很不講道理的。
屈氏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目光一時變得了無生機。
她還記得自己十七八歲的時候,因著一段舞步怎么走也走不順,所以連著好幾日茶飯不思、晝夜不停地練習(xí),等后來某天早晨,忽然就在銅鏡中看見眼角下生了兩條細紋。
她心中猛然一驚,而后接著半月老老實實地吃飯睡覺,這兩條小細紋很快就消失了。
等過了二十三四的年紀,又是某一天的早晨,她醒后在銅鏡中看見自己的嘴角邊隱隱浮現(xiàn)了一道淺淺的溝壑。她又如法炮制地休養(yǎng)生息,然而這一次的皺紋卻再也沒有消下去。
家里人給她明著暗著找了許多方子,但都收效甚微,屈老夫人甚至帶話進來,讓她平時不要大笑,免得加深了皺紋的痕跡。
但屈氏自己覺得沒什么——年紀雖然在慢慢往上長,面上再端莊大方,但她心里活泛著的依然是從前那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