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落款,這些信的時間跨度從間隙三十二年陸陸續(xù)續(xù)寫到了三年前。
——這里全都是申集川寫給惠施的信。
柏靈益發(fā)驚奇起來,她再次抬眸看向柏奕,“曾久巖是從哪里搞來的這些東西?”
柏奕搖了搖頭,“他只是說,若你覺得這些東西無用,大可一把火燒了了事,他也不會提今日給了我們什么東西。”
“按說這些東西確實是已經(jīng)被燒掉了……”柏靈低聲喃喃道。
——申集川寫給惠施的信,如果惠施還保存著,大抵是在西客舍的那場大火里灰飛煙滅了。
“我看看……”她快步回到屋子里,對著躍動的燭盞細(xì)讀了起來。
“惠施吾弟,別來無恙否?
“今日大軍退至汝陽關(guān),才得了這寫信的閑暇。信寄到你那里的時候該是入秋了,你的青梅酒應(yīng)大概也釀好了罷,可惜今年我還是回不了京,你只能一個人喝悶酒了。
“我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常勝駐扎的北營,和他談了整整一夜。他真是老了,老得比我還快,我們說起這北境四州如今的情形,一時多少慨嘆……看著它這樣一日渾似一日,真是何其痛哉!
“想想當(dāng)初離京時常勝還是少年,如今已經(jīng)和我一樣頭發(fā)斑白,真想讓皇上來看一看他,也看一看這些年來邊境百姓的疾苦,或許那時候,皇上就肯主動北伐,清剿金人了吧?”
……
柏靈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總覺得這位將軍在信里有些過于敢說了,如果這信沒有到惠施手里就被旁人中途劫掠,怎么看都是一個暗誹君父、妄議社稷的罪名。
字里行間,申集川對惠施的信賴真是處處可見。
柏靈又借著往后讀了三四封,雖然每一封講的事情都不同,但主題彼此相似。
申集川說起在北境的生活,譬如立冬巡查時,他發(fā)現(xiàn)鄢州駐軍的幾個火頭營士兵趁夜偷偷溜出軍營,獵了幾只狼。他非常生氣,按軍法當(dāng)眾處置了這幾個士兵之后,又在所有人面前燒掉了他們獵回的狼皮。結(jié)果那一冬,鄢州軍里擅離職守的事就少了一大半;
又有信里說,有被金人收買了的奸細(xì)煽動流民,想沖擊當(dāng)?shù)氐母?。結(jié)果在行事的前一天夜里,申集川命人在離府衙三十里遠(yuǎn)的地方設(shè)了個大粥棚,于是上千流民天還沒亮就嘩啦啦地涌去了粥棚,剩下的幾百個金人奸細(xì)全部被羈押歸案。
還有他利用使者挑唆金人部落互斗,在軍中使用暗碼傳訊,以此硬剛宋伯宗黨羽的軍務(wù)審查……柏靈看得嘴角上揚,但又始終覺得哪里差了些什么。
這些信件在三年前斷了。
看看這信中躍然紙上的老驥伏櫪,再想想現(xiàn)在蜷縮在將軍府里的那位老人。
建熙四十二年之后,是發(fā)生了什么嗎?
柏靈想著,將所有的信都置于蠟燭上引燃,然后捏著信紙的一端,把燃燒起來的火團丟進了門外角落的銅盆里。
柏奕看著那團漸漸熄滅的火焰,目光里帶著幾分可惜,“……是沒有用嗎?”
柏靈搖了搖頭,火焰也在她漆黑的瞳仁里閃爍。
“寫在紙上的東西確實沒有什么用,但沒有被寫出來的東西,可能非常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