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太后——老人被按坐在靠墻的地面上,盡管已經虛弱到了極限,但她仍然用某種帶著憎惡的目光,死死瞪著建熙帝的眼睛。
某種虛無縹緲的假象和妄想被撕碎了,建熙帝俯身蹲下。
“朕把你關在這里,真是沒有關錯?!彼渎曊f道,“你到現在還是死不悔改,是不是?”
“……悔改?”太后的嘴角輕輕抽動,似乎帶起了一抹笑意,又像是因為癲狂而陷入了某種無所畏懼的淡泊里。
她的語言支離破碎,然而在所有意味不明的詞句里,建熙帝還是隱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道堯。
陳道堯。
建熙帝的側臉微微動了一下,“是啊,只有他是你的兒子,你就只有這一個兒子——不過他現在在哪里呢?你老了,走不動了,你的道堯呢?就算他還活著,他能來你膝下盡孝嗎?”
太后的身體抽動了一下,傷心地低下了頭。
“一個活死人,”建熙帝擰起了眉頭,嘲弄地開口,“我有時候,真的想不明白……也值得你們投入那么大的心力。他隨便做點什么,寫一副字,背幾句詩文,你們就前呼后擁地夸贊,那不是朕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嗎?”
建熙帝微微昂起頭,睥睨著眼前的老人,“你多看一眼了嗎?”
老太后神神叨叨地捂住了耳朵,然后又忽然撲在地上,似乎在伸手摸索著什么。
“我的半印……”她輕聲地呢喃著,“我要找我的半印……我的半印呢?”
建熙帝望著眼前瘋瘋癲癲的老婦人,忽然覺得心底里最后的一點火焰也熄滅了。
他怎么會天真到,要向這樣的一個人,求安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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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熙帝最后看了一眼這里的陳設,而后迅速轉身,退出了這座令他陌生,也令他寒心的殿宇。
慈寧宮外,所有的宮人都跪了一地,人們以同樣的姿勢和角度低頭俯跪,仿佛什么也沒有聽到,什么也沒有看到。
建熙帝用近乎競走的速度離開了這里,徒留一地的宮人與落葉。
次日清晨,柏奕醒來。
當他照常走到院子里,準備打水洗漱的時候,柏靈已經站在那里了。
她仰頭看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