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頭吃了這頓晚飯,柏靈也差不多聽出了這位曹大人的愿望——原來他是升明二年的二甲進士,按照往年的慣例應當留在翰林院歷練。
然而當年皇上卻帶著自己欽點的準翰林們北巡,并一一將他們安插在北境四州的州府之中。
陳翊琮這么做的原因很簡單,他當年不放心北地的地方衙門,便將這些剛剛鯉躍龍門、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像楔子一樣按進了北境的地界。
他們雖然身在北境,但吏部的檔案里都記著一筆,這些人在北境的時間,將直接等同于他們在翰林學士院的供職年資。
任滿五年之后,他們就可以回京,由圣上重新委派要職。
所謂翰林學士,地位極其清貴,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天子私人”。
他們每日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為皇室伴讀,出外任科舉考官……幾乎所有內閣重臣和封疆大吏都是以此為,開始自己波瀾壯闊的仕途。
曹大人今年就要任滿五年了。
等明年開春,他就要回京復命。同他一道返京的,還有十幾道北境同僚的評議折子。
這些評議折子將和他自己的述職文書一起被呈到御前,供皇帝過目。
而之后皇上會如何評價他在北境這五年的功過,很大程度上會受這十幾封評議折子影響。
曹大人目前最看重的就是常勝和申集川兩位武將的評議——他一早就看出來,圣上極信賴這兩位將軍,而升明四年皇帝北巡的種種表現,更加印證了他的觀點。
大周文臣地位一向略高于武將,但曹大人全然不顧這些了,對申集川和常勝的任何需求,他一向竭盡全力滿足。
涿州的春夏時分的城防布置原本是由他主理,但他事事都要在私下呈給申集川過目,幾乎是主動將自己放為申老將軍的下官。
申集川和常勝都樂得如此,大部分時候兩人都直接把曹大人遞來的活自己干了,相比于鄢州和撫州還要按規(guī)矩來回扯皮的做法,反而在涿州的布置是最順暢的——這也要多虧曹大人是個甩手掌柜。
晚飯后,李一如和柏靈被分開詢問,分別前,李一如才恍然意識到,這一路過來,自己似乎都沒有和柏靈對過口供,然而柏靈只是搖頭,“全部都實話實說?!?/p>
“什么?”李一如怔了一下,“那……那我們在徽州發(fā)現的礦井之事……”
“沒關系的,”柏靈輕聲道,“這位曹大人升職在望,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給自己找事。只要我們的口供都能對得上,他應該不會為難我們?!?/p>
李一如將信將疑地聽從了柏靈的建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晚的口供錄制幾乎稱得上是敷衍,之所以要分開審問,只不過是因為這是衙門里歷來的規(guī)矩。
柏靈心中困惑極了,滅門之案在任何朝代都是大案,更何況死者還是前越州知府,如今“疑犯”被捕,官府收集口供時如論如何也不該是這個態(tài)度。
但她也不好向眼前人多問。
看得出來,這些衙役對于取口供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但又不能隨便寫寫,所以同一個問題要柏靈來來回回翻來覆去地講,等到終于拖滿了一個時辰,這幾個衙役才終于肯放人。
柏靈帶著困惑,和李一如在深夜去再次求見了知府曹大人,念著今夜有一道吃飯的情誼,這位曹大人也很快披了身衣服出來相見。
只是,臉色就不像晚飯時那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