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東西作為奴隸的周人是不可能有的,在接二連三的人出現(xiàn)了暫時性的失明之后,大家在行路的時候也用布條暫時遮住眼睛,時不時睜眼看看,以免眼睛被雪原灼燒。
大部分金兵不會說周人的話,對接起來并不方便,所以來接管他們這四百來人的,是已經(jīng)徹底歸順了金國的周人。
或者說,是曾經(jīng)的周人。
在一開始,當柏靈一行望見這熟悉的周人面孔,聽到那命令聲中鄉(xiāng)音時,每個人都帶著幾分慰藉和他鄉(xiāng)遇故人的欣喜,但很快大家就認清了現(xiàn)實,這些握著鞭子的周人卻比金人還要嚴苛,還要歹毒,金人要求了三分,他們會將要求提到七分,甚至十分。
然后他們搖尾乞憐,奴顏婢膝,把每一個任務都當作了向賊寇表達忠心的機會。
白天的勞作是苦悶而艱辛的。有些人要拉車,有些人要去撿糞,牛羊和馬的糞便是金人遷徙中的燃料——行軍的隊伍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干糞來取暖或是烹煮食物。
幾日下來,不論男女,每個人的肩膀上都勒出了深深的血印。
除了肩膀上的血印,更讓人難受的是腳上的凍瘡,他們沒有皮靴,一開始只能靠著自己的布鞋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后來有幾人的腳被凍得爛了,那些管事的周人才好像突然意識到了皮靴的重要,從金人那里要了一些薄薄的舊靴。
雖然和金人自己穿的東西沒法比,但實在是救命的鞋子呵。
然而,即便如此,白天的勞作也并不是最令人感到恐懼的,最駭人的事情永遠發(fā)生在夜幕降臨以后。
女人們居住的營帳里經(jīng)常會有金兵出沒,有些帶著酒氣,有些沒有,他們說著周人聽不懂的話,然而有些事情即便語言不通也很容易懂得。
女人們被拖出去,過了一二盞茶的時間又獨自回來。
一開始還有哭聲,后來就沒有了。
女人們不敢在天黑以后出門,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就在這樣的世界中,柏靈再一次褪去了所有的偽裝——重新以“柏靈”這個名字,生活度日。
她的身份和過往,早就在和蘭芷君交談的那個夜晚被呈遞到了阿奎力的面前,再沒有隱瞞的可能。
不過阿奎力對柏靈不大感冒,周人的女人他見過太多了,不需要多這一個,更何況陳書白似乎對這個人有著濃厚的興趣,他樂得將這個人送去大軍師的營帳。
于是隔三差五,柏靈就會被叫去蘭芷君的營帳里,不過蘭芷君只做一件事,就是與她下棋。
在柏靈
哀歌
漆黑而寒冷的夜晚。
燭火下,蘭芷君與柏靈對席而坐。柏靈執(zhí)黑先行,蘭芷君卻遲遲沒有落子。
柏靈的目光從棋盤慢慢上移,蘭芷君正襟危坐,看起來沒有半點要伸手去棋簍拿子的樣子。
她將食指與中指間的棋子輕輕收回在掌心,而后也像蘭芷君一樣靜坐沉默。
蘭芷君極輕地嘆了一聲。
“今天不想下棋了,說說話吧?!彼吐暤?,“你從兩頭望出來到現(xiàn)在,應該有……”
“四十七天?!卑仂`輕聲答道。
“金人為難過你么?”
“沒有?!?/p>
“那些周人為難過你么?”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