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奕冷笑了一聲,幾乎隨即接道,“我父親每次出手到底虛不虛,章太醫(yī)應該最清楚了啊……欺負老實人很有意思是嗎?”
眼見建熙帝的臉陰沉下來,柏世鈞連忙道,“柏奕,這里沒有父子,只有師徒君臣。”
“……還有醫(yī)與患?!卑剞鹊吐暣鸬?。
“只有醫(yī)與患!”建熙帝沉聲說道,他看了章有生一眼,“讓柏世鈞慢慢說?!?/p>
柏世鈞喉嚨動了動,半晌才道,“古圣醫(yī)有云,病有六不治?!?/p>
建熙帝輕聲道,“是哪六不治?”
“驕恣不論于理,一不治也;輕身重財,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陰陽并,臟氣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藥,五不治也,信巫不信醫(yī),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則重難治也?!?/p>
說到這里,柏世鈞頓了頓,又以他一貫慢吞吞的語調(diào)說了下去,“這六條是說,蠻狠不講理的病人,治不了;舍得性命卻舍不得錢財?shù)?,治不了;窮到吃飯穿衣都成問題的,治不了;對病人病勢變化一無所知的,治不了;病重到不能服藥的,治不了;信巫術不信醫(yī)術的,也治不了;這六條里,只要中了一條,那就是圣醫(yī)在世,也無從下手了。
申集川笑了一聲,他站起身,看向柏世鈞,臉色并不好看。
“那不知道柏太醫(yī)覺得,本將軍是中了哪一條?”
直到他站起身的時候,眾人才意識到這人身型是如何高大,章有生不由自主地往旁邊又退了一步。
對著申集川,柏世鈞倒是不怎么怵,他伸手比劃,溫聲道,“將軍是占了
接鍋
申集川微微顰眉,回想了一下方才柏世鈞口中的有生,“章太醫(yī)先前應該已經(jīng)來過將軍府幾次了吧?”
章有生連忙上前答道,“是?!?/p>
黃崇德的聲音帶著幾分疑惑,“所以……申將軍這邊的情形,章太醫(yī)也一直都不甚清楚嗎?”
“皇上、公公容稟,這主要還是因為——”
黃崇德已經(jīng)皺起了眉頭,他沒有給章有生任何辯解的機會,只是溫聲道,“不論因為什么,也不該一直這樣放任著,即便遇到了難處也應該盡早和皇上、和秦院使開口才是。若不是今日皇上非要到將軍府上親眼瞧瞧,你們太醫(yī)院還打算一直這樣拖到什么時候?”
雖然黃崇德的話還算不上嚴厲,但御醫(yī)們已經(jīng)看見了他身后建熙帝陰沉的臉色,登時紛紛跪下來謝罪。
黃崇德看向坐在一旁的秦康,輕聲道,“老院使,這事還是需要盡快拿個主意才是……”
“這事兒你找秦康拿主意也沒轍?!?/p>
一直沉默旁觀的建熙帝突然接過了話茬,黃崇德便住了口,他往旁邊退了一步,靜聽建熙帝的吩咐。
建熙帝伸了伸手,將手掌從衣袖中掙出來,他撐著椅把,略略調(diào)整了自己的坐姿,看向申集川那邊,“集川啊……”
“臣在?!?/p>
建熙帝嘆了口氣,“朕幾次三番地喊太醫(yī)到你將軍府,你是在怨朕么?”
申集川愣了一下,連忙站起了身,“皇上,臣如何會這樣想?皇上是記掛老臣的身體,所以才——”
“那你為什么不肯看大夫啊?”建熙帝目光幽幽,似是帶著幾分傷感,“朕要怎么做你才肯聽話,你教教朕?”
申集川無法,只得單膝而跪,低頭沉聲,“是老臣辜負圣心——”
建熙帝努了努嘴,“往日負了便負了吧,今日還要再負么?”
話說到這個份上,連柏靈都有些詫異了——她何時見過建熙帝這樣和顏悅色地忍耐什么人,竟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苦口婆心地勸著眼前的將軍浪子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