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惡始終令人清醒。
這一日從蘭芷君的營帳中離開,柏靈像從前一樣要了幾支香,而后踏進(jìn)了帳外的風(fēng)雪。
一出門,她便撞上了今日押送她回營帳的金兵,那人的目光讓柏靈感到有些不舒服,在回去的路上,這人更是有意無意地撞過來。
“就在這里吧。”柏靈停了下來,用金人的語言磕磕絆絆地說,“我要去上香了,一個人?!?/p>
“你去!”那人臉上堆滿了笑,“我知道規(guī)矩,我不能跟過去,就在這兒等你回來?!?/p>
從營帳與營帳之間的小路一直往北,是一片開闊的雪原。
從除夕之前開始,每次從蘭芷君的營帳中出來,柏靈都要帶著香,獨自走向這片雪原中去“禱告”。
這是柏靈向蘭芷君求來的獨處,金人的士兵會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提著燈走成一個小小的星火,然后一個人在冰天雪地里站立許久——這是柏靈許多次晚歸的真正原因。
金人,或者說蘭芷君,從來沒有擔(dān)心柏靈會趁機(jī)逃走。
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這整片雪原全都是阿奎力的地界,一道命令從軍營中傳出以后,一天之內(nèi)就能抵達(dá)所有的分支部落;更重要的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靠自己的力量,活著穿行過這一片隆冬之下的草地。
在這樣天寒地凍的地方,不要說是夜晚,即便是有太陽的白天,一個人也決計撐不下一日的行走。
寒冷、饑餓還是其次,隆冬的經(jīng)常出現(xiàn)那種無端端而起的暴風(fēng)雪,它們幕天席地,頃刻間就能在人的臉上刮出血痕。而在從兩頭望一路往北的路上,阿奎力的部落一共遇到過兩次這樣的風(fēng)暴——親身感受過這種力量的人,不會生出任何僥幸的念頭。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柏靈提著燈的人影在沉寂許久之后,終于再次起身回轉(zhuǎn),向著阿奎力的營地緩緩靠近。
遠(yuǎn)遠(yuǎn)地,她看見那個金兵也正向著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柏靈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停在了原地,靜靜等著對方踏過沒膝的深雪向自己這邊靠近。
在相距只有七八步的時候,對方也停了下來,因為在雪地上過于急迫地跑了這么遠(yuǎn),這金兵大口地喘息著,一團(tuán)團(tuán)的白霧消散在空中。
“我告訴過你,不要跟來?!卑仂`顰眉說道。
那人沒有理會,只是突然笑起來,臉上油光和眼中的垂涎被柏靈手中的燈火照得一清二楚。
“喔……”柏靈終于反應(yīng)過來,她望著這金人,“誰給你的膽子?”
那人稍稍松了松自己的腰帶,笑道,“我知道你,你叫柏靈,是陳書白……的女人?!?/p>
“……既然知道,你還敢亂來?”
那人哈哈笑起來,“不要再裝了,我早就聽你們的人說過了,你是個‘婆緹’?!?/p>
婆緹,金語中的“娼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