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奕擦了擦汗,連連搖頭道,“沒事兒,不用管我,你東西收好了嗎?”
柏靈搖了搖頭。
柏奕直起腰,“那別耽誤了,我和你一塊兒收拾,你跟著我,我們現(xiàn)在就出城——”
柏靈:“去哪兒?”
柏奕:“先回鄉(xiāng)下老家。爹給我的信里說大伯還在那兒,他已經(jīng)托人去報訊了,我們可以先到那兒避避風頭。”
柏靈嘆了口氣,從背后拽住了正要邁步進屋的柏奕,低聲道,“你等等,走不了的?!?/p>
柏奕聽出妹妹語氣里的異樣,果然停了下來,“怎么?”
柏靈仍是輕聲道,“這回的事不是避一避就能過得去的,如果咱爹真的出了事,只怕我們還沒走到大伯家,那邊捉拿我們的人就已經(jīng)在老家等著了。”
柏奕想了一會兒,目光一凜,試探道,“這次……是宮里的事?”
柏靈沉默地點了點頭。
柏奕皺起了眉,只遲疑了片刻,便轉(zhuǎn)身將院子的木門關(guān)起來,然后拉著柏靈坐在了水井邊的老樹樁上,聽她細說。
這已經(jīng)不是柏奕讓他帶著妹妹離家避一避了——畢竟醫(yī)鬧哪里都有,并不會因為這兒是古時候就出例外。早年間,柏世鈞因為醫(yī)術(shù)高超,也常被一些官員百姓尋去瞧病。
為醫(yī)者,總免不了遇上無力回天的狀況。
若是碰上通情理的人家,雖然從此與親眷陰陽兩隔、悲痛萬分,卻也一樣固守著禮義,客客氣氣地送大夫出門;可遇上不講理的,往往當場就撂下狠話要他家人跟著一起償命。
且不說柏世鈞是朝廷官員,單單說他自己,身上就有些拳腳功夫,又是個壯年男子,這些人尋釁不會尋到他身上去,自然就盯上了他的一雙兒女。
他身為醫(yī)官,總免不了要在宮里當值。他不在,家里就剩兄妹兩個,有一回被人捉住了這個空,兄妹倆差點齊齊殞命。幸好當晚太后有恩典,派了兩個錦衣衛(wèi)給柏靈送點心,幾乎是從刀口下把兄妹倆給救了出來。
自那以后,但凡遇上亡故的病人,柏世鈞就會讓柏奕帶著柏靈,去個陌生地方避一陣子,直到風平浪靜了再回來。
自小東躲西藏的日子過得多了,等柏奕長到十二歲,柏世鈞想傳兒子衣缽的時候,柏奕死活不肯跟他學醫(yī)。這邊搪塞著父親,那邊就自己跑去西大街,也不知是怎么一番操作,竟讓京城酒樓
殿前駁辯
說要進宮,可何時進,怎么進,都是問題。
柏世鈞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一雙兒女的密謀。中和殿里,過去半年的診斷書被一張張地鋪在地上,鋪開了足有四五人平躺著那么大。上面不僅記著太醫(yī)院的診斷與用藥,也大致記錄著屈貴妃的病程變化。
秦康和另外幾位已經(jīng)上了年紀的醫(yī)者,此刻都戴上了隨身常備的金絲眼鏡,在場的十幾位醫(yī)官這就開始了復盤。
袁振已經(jīng)坐去了一旁喝茶。
他一手端著杯盞,一手捏著茶蓋,動作悠然地撇著浮末,可眼睛卻絲毫沒有懈怠,盯得所有醫(yī)官芒刺在背。
已經(jīng)沒有幾人敢大聲說話了,大部分醫(yī)官都低著頭,巴不得屏風后的宮人不要聽清自己說了什么。
今天若是落了字據(jù),保不齊將來會不會又被袁振這號人翻出來治罪。
一片唯諾之中,除了秦康老爺子,就只剩兩個人還敢抬著臉回話。一個是自問于心無愧的柏世鈞,另一個則是御醫(yī)王濟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