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柏靈剛才的話?”建熙帝忽然問道。
黃崇德正拿著雕花的蠟燭銀剪依次熄燈,聽見建熙帝的話,動作不由得慢了幾分,他半側(cè)過身,將建熙帝納入自己余光的視野,輕聲道,“奴婢覺得……實(shí)在是難吶?!?/p>
黃崇德輕輕嘆了一聲,“林氏那邊的火要撲,貴妃這邊的病要治,世子那邊的好意不能辜負(fù),宋家屈家還在變著法兒地施壓……在這個情勢里頭,還要保著自家人的安危,就是在踩鋼絲了。也虧這孩子性情穩(wěn),耐得住。”
“她難……朕更難。”
黃崇德笑了笑,“天底下誰的擔(dān)子能和皇上肩上的比?!?/p>
建熙帝努了努嘴,不說話了。
“奴婢現(xiàn)在就是擔(dān)心貴妃那頭,這個月下來好不容易病情才有些起色,今晚世子這么一鬧,屈家那頭,怕不是容不下柏靈了。”
建熙冷冷抬眸,“要是他們連個給貴妃治病的司藥都容不下,那朕也一樣容不下他們……還有多久上朝?”
“回主子,大概還有兩刻鐘。”
建熙帝垂眸沉吟了一會兒,兩手撐著膝蓋從榻上坐起來,“不坐了,去太和殿吧?!?/p>
黃崇德剛要轉(zhuǎn)身去傳令,建熙帝又道,“你扶朕走過去。”
養(yǎng)心殿離太和殿說近不近,說遠(yuǎn)也不遠(yuǎn)。
只是這時候天還沒有亮,又剛下過雨,黃崇德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扶著建熙帝,走得很是艱難,腳下偶爾一個趔趄,建熙帝穩(wěn)穩(wěn)搭住了他。
不過黃崇德到底不是別的宮人,他站穩(wěn)之后向建熙帝躬身道謝,而后又像先前一樣繼續(xù)給皇上打燈籠。
不一會兒,丘實(shí)小跑著趕了回來——他已經(jīng)將柏靈送走了。這會兒,丘實(shí)一見黃崇德獨(dú)自扶著建熙帝走夜路,連忙上前去扶建熙帝的另一只手。
不過皇帝并不領(lǐng)情,他甩開丘實(shí),低聲道,“去扶你黃公公,朕自己走得穩(wěn)。”
丘實(shí)走到黃崇德身邊,可黃崇德也不要他扶,只是把手里的燈籠交給了他。
過了乾清門,建熙帝忽然道,“黃崇德?!?/p>
“在呢,爺?!?/p>
“你說,是當(dāng)明君快活,還是當(dāng)昏君快活?”
丘實(shí)手里的燈籠抖了一下,不自覺地咬緊了嘴唇,側(cè)目往邊上看。
黃崇德沒有立刻回答,他面色坦然地想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道,“……回主子,奴婢說得不好,主子別怪罪?!?/p>
“嗯?!?/p>
黃崇德溫聲道,“奴婢覺得,明君也好,昏君也好,過得都不快活?!?/p>
建熙帝的臉上少見地浮起幾分自嘲,“怎么講?”
“明君么,活得累,為了要一個好名聲,許多事都得忍著、約束著,反而不如底下的臣子百姓來得自由?!秉S崇德停了一會兒,似乎是又想了想,才接著道,“昏君呢,看起來是輕松了一點(diǎn)兒,可他沒有平衡朝野的本事,往往就被底下的人牽弄著,所以也不快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