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后,自己是否也會位列其中?
這些想法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只覺得身體變得僵硬不聽使喚。他知道這是自己給自己嚇著了,只得勉強自己不要再多想,然后調(diào)整呼吸,聚精會神地望著前方緩緩打開的朱紅色宮門。
宮里現(xiàn)在,已是一片肅殺。
承乾宮的宮門外跪滿了嘴角紅腫的太監(jiān)宮女,此刻都低著頭蜷在地上,誰也不敢出聲,但還是聽得到極輕的啜泣。
他們的命早就不在自己手里了,只是這會兒還沒人顧得上來處置他們。
因為,就在今早,承乾宮里的屈貴妃又尋死了。
這是自她誕下龍嗣以來的四次尋死,且這一次,差一點就真的讓她給死成了。
是病?非病?
此時的屈貴妃,正表情懨懨地躺在臥榻上。
時光如水,只怕沒有人會再將當(dāng)年那個容姿英發(fā)的貴妃娘娘與此刻承乾宮里的憔悴婦人聯(lián)系在一起,更不要說誰會想到如今的貴妃竟會鬧出尋死的事來——她不知從哪里偷藏了一根一指長的金條,趁夜支開了屋子里的宮女,把金條給吞了下去。
幸好,當(dāng)時皇上派身邊的丘公公前來探望,而丘公公又看出貴妃情態(tài)有異,這才覺察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敢忙讓宮里當(dāng)值的太醫(yī)過來催吐,總算是把一條命給救了下來。
床榻的四周垂著厚厚的紗帳,一個看起來比她年長一些的中年人在不遠(yuǎn)處來回踱步。
內(nèi)宮之中,除了太醫(yī)很少有其他男子能夠踏足,更不要說直接走到娘娘的內(nèi)塌之前。但今日實在事出緊急,因而也顧不上許多了。
屈貴妃臉色暗沉,眉目間多有倦怠。她聽著踱步聲,略抬起眼眸,聲音低沉沉的,“哥哥,別晃了,坐一坐吧?!?/p>
屈修原本就焦躁,聽到屈氏這一聲有氣無力的話更是生起一通無名火,他幾乎是低吼著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屈氏微微張口,沉默了一會兒,那些話又化作嘆息落下。
見妹妹還是一副悶悶的模樣,屈修快步上前,抬手就想扇她幾個耳光,但想到這里畢竟是后廷的承乾宮,抬起的手又憤然落下。
屈修兩眼發(fā)熱,刻意壓低的嗓音近乎嘶啞,“我們屈家,三朝都是朝廷的忠良,從咱們爺爺那一輩起就入閣拜相,說不上呼風(fēng)喚雨吧,逢年過節(jié)來咱們家探望的人能把門檻都踏破了??!可誰讓咱們父親不爭氣?。±咸鞝斦媸窍沽搜?,他那么一個窩囊人,靠著咱爺爺?shù)氖a庇也能把官做到從四品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的位置;只有我!只有你哥哥我!!咱們爺爺老了,靠不上了,爹每天在家遛鳥喂魚,一把年紀(jì)了心思都在女人身上……只有你哥哥我……一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
屈修的眼里已經(jīng)淌下了淚,但他強忍著一腔憤恨,硬生生地呵道,“各人有各人的運數(shù),老子認(rèn)!我這半輩子,苦心鉆營,蠅營狗茍,愿意做的不愿做的,我都做盡了!可結(jié)果呢,老子拼了命,才坐到了光祿寺少卿的位置,除了管管宮里的伙食別的什么也干不了!當(dāng)初你進(jìn)宮,我是真心高興啊,想著老天爺總算開眼了,我沒有爹可以靠,老天總算給我一個妹妹來幫襯我……”
“哥……”屈貴妃虛弱地喚了一聲。
“你不要喊我!”屈修振袖一揮,“我當(dāng)不起你哥哥,你這是要我死!是要整個屈家,都跟著你去陪葬!你才給陛下誕下了的皇子,又圣寵優(yōu)渥,要什么沒有?可你……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再這樣下去,皇上就是有天大的耐心,也會被你給磨平了!”
屈貴妃的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顫聲答了聲,“是?!?/p>
屈修伸出手來,語氣仍然激烈,“你算算,這半年來,你都尋死幾次了?都說‘女子本弱,為母則強’,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不為我想,不為屈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想,也要為你的親兒子想想吧!后宮是什么地方,別人都是想方設(shè)法地求生,獨獨你,有了兒子還想著死!”
屈修說到動情處,已能聽出哽咽聲,“我那個伶牙俐齒、巾幗不讓須眉的妹妹,到底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