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從這天夜里,一直在柏家巷子口盯梢的錦衣衛(wèi),被撤離了。
清早柏靈醒來送父兄出門時,外頭那些穿著飛魚服的走狗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柏世鈞和柏奕不明就里,但都非常高興。
于是這天上午,在父子二人一同去太醫(yī)院后不久,柏靈也挎著竹籃帶著錢,一個人出了門——柏奕說中午他要親自掌勺燒頓好的,現(xiàn)在時間還早,她可以悠悠閑閑地去集市上逛逛。
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柏靈聽著耳畔的叫賣,心里平平靜靜的。
她想買一條魚,一小塊肉,一塊排骨和一塊豆腐,然后比著新鮮挑一些蔬菜,最后再買一小包冰糖——家里的糖罐已經(jīng)快見底了。
在清晨的菜市場里,偶爾有人能認(rèn)出她來,會上前恭恭敬敬喊一聲“柏司藥”,更多人則是對此熟視無睹,完全沉浸在各自的生活之中。
她各處挑挑揀揀,手里的菜籃子很快就裝滿了,太陽漸漸升了起來,柏靈走得累了,身上隱隱地發(fā)了汗。
她尋了一處背陰又干凈的小臺階坐下,那臺階不知通向何處,另一側(cè)靠著一間賣五谷雜糧的鋪子。
看得出這間鋪子生意很好,來的似乎都是熟客,柏靈望著他們露天貨臺上的紅豆和小米,正琢磨著是不是也要一點,一個蹣跚的老嫗忽然擋住了她的視線。
老嫗也在看紅豆,伸手進(jìn)去撈了一把,放在手心里看品質(zhì)。
一直在里間干活兒的老板娘一見這老嫗便笑著迎了出來,兩人熱情地打了招呼,老板娘笑著道,“我算著您今兒就得來了,還是和先前一樣米面各十斤吧?一會兒我還是讓大柱給你送過去——”
“不用了,”那老嫗擺擺手,低聲道,“老頭子過了,吃不了那么多,先各揀……三斤吧?!?/p>
也不是故意要聽,但這話就是鉆進(jìn)了柏靈的耳朵里,她的目光一下就粘在了老嫗的身上,看著老人家在鋪子前稱了些紅小豆,然后一個人消失在集市的人潮里。
柏靈的眼淚就在忽然之間涌了上來。
老夫人
她一個人在臺階上坐了一會兒,眼前人群往來。許許多多的回憶在柏靈的腦海中交織回旋,她想起許多到了這邊以后的小事,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又好像看見某種令人戰(zhàn)栗的未來。
歐文亞隆那四個與心理治療息息相關(guān)的既定事實,再一次闖進(jìn)了柏靈的腦海。
直到遠(yuǎn)處傳來鐵匠鋪捶打金器的聲音,柏靈才回過神,她輕輕拍了拍身后的灰塵,挎上籃子站起身,表情漸漸平復(fù)下來。
經(jīng)過那間鐵匠鋪的時候,柏靈稍稍側(cè)目,忽然看見他們的鋪子里的墻上掛著好些匕首,有些鑲嵌著寶石,有些帶著復(fù)雜的雕花,她有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踏進(jìn)了這間熱氣撲面的鋪子。
等再出來的時候,一把最樸素的短匕已經(jīng)放在她的菜籃里。
平京對刀具的管制非常嚴(yán)格——但那僅限于刀身在一尺以上的兵刃,平民是不可以私藏這樣的兵器的,能夠佩劍出行的都不是一般人。
像這樣的短刀,柏靈記得家里也有一兩把,她說不清為什么自己忽然動了要買一把匕首的念頭,但如果柏奕問起,她可以說這是為了切火腿,或者……單純就看著喜歡。
她能夠感受到菜籃里平添一把匕首后沉甸甸的重量,這份重量讓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