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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北府一丘八 第662節(jié)（第2頁）

劉穆之微微一笑：“長遠來看，你要真的讓天下所有的百姓識文斷字，掌握士人的權(quán)力，那等于是把自古以來的士人貴族給取消掉了。這種事，非幾代上，上百年甚至幾百年不可。至少，要改變整個天下人的認知才行，要真到了這步，只怕就要回到上古三皇五帝，圣王先賢才行。現(xiàn)在的你，沒有這個號召力，你只有一步步地慢慢來，先改變社會的認知才行，而且，你需要在你我身后，仍然會有人繼承和繼續(xù)你的這些想法做法。寄奴，你確定要做這樣的事嗎？”

劉裕沉默了下來，他的心中暗是啊，我穿越千年，在后世之中早已經(jīng)接受了人人平等的概念，但在這個時代，人們普遍還是認為君權(quán)神授，代天牧民，世家高門的貴族們未必信這套，但他們早就教化得天下百姓都認同了這個價值理念，所謂王候?qū)⑾鄬幱蟹N乎的思想，雖然會給人用于造反，但即使是造反成功，也會成為新的王候?qū)⑾?，而不是讓天下萬民獲得自由和解放，這非一朝一夕之功可以扭轉(zhuǎn)。

在自己的時代里，天下人有這種人人平等的意識，在西方經(jīng)過了幾百年的思想啟蒙，而在中國也是經(jīng)歷了近百年的劇烈變革，最后偉人建國，普及教育，以國家意志強行推行才得以實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人到中年，人生可期不過數(shù)十年，真的可以完成這偉大任務嗎？

但劉裕突然笑了起來，對劉穆之說道：“事在人為，古人尚有愚公移山，我們又為何不能做到？但使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就有希望。我們不能讓全天下的人一下子接受這套，但起碼可以通過家傳，讓子孫，讓身邊人明白這點，只要接受我們這套理念的人越來越多，就總會有實現(xiàn)的那天?！?/p>

劉穆之輕輕地嘆了口氣：“寄奴啊，最難的不就是子孫這點嗎？你如果真的搞成眾生平等，無父無君了，那就剝奪了子孫后代能蔭爵襲封的這些特權(quán)了，你傷害最大的，不是世家貴族，而是你的子孫后代，甚至，以后你高居宰輔，子孫卻不能繼承你的權(quán)力，你確定你的繼任者會跟你一樣？甚至確定他們不會對你的子孫后代下手？”

劉裕的心中一震，無法回應，劉穆之卻繼續(xù)沉聲道：“這世上不是沒有懷著美好理想的人，比如前漢大將軍霍光，還政于皇帝，可以說是權(quán)臣之楷模，最后卻仍然是家族被漢帝所屠滅，這就是因為權(quán)力面前，任何高尚的道德都是不可靠的，一旦你交出權(quán)力，就是任人宰割，就象你，要你現(xiàn)在把權(quán)力讓出，交給世家高門或者是希樂，你真的能辦到嗎？”

劉裕嘆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我不知道，如果從小就教育子侄們忠孝為國，仁義待民，是不是可以讓他們不再成為權(quán)力的工具，我不希望我的子孫們，跟那些世家大族的后代們一樣，不思進取，卻又專權(quán)不放，最后成為為禍天下的敗類?！?/p>

劉穆之哈哈一笑：“這些事情，不用想得太多，做好眼前就行，如果你真的想要普及教育，讓天下人識文斷字，那在有生之年能做到，就算是大功于天下了。秦國商鞅變法，讓全體秦人拋棄了勇于私斗，怯于公戰(zhàn)的固有習俗，全民分地，以功論爵，從此人皆愿為國效力，其法令制度，一直延續(xù)至今，有些事情，事在人為，你能做到這點，那功勞就不會下于商鞅。當然，不要跟他那樣嚴酷不仁，最后作法自斃就行。”

劉裕微微一笑：“還是你說的好，那我們現(xiàn)在就一步步來，先用這個印刷術(shù)去大量弄書，然后再讓儒生經(jīng)學門徒去各州縣辦庠序，建鄉(xiāng)學，先從京口和江北六郡做起，讓有功的將士子弟接受教育，然后，再讓識文斷子的這些新學生們，去建更多的庠序，教育更多的人，我想，十年之內(nèi)，我們就會有足夠的人，能勝任整個大晉的基層鄉(xiāng)吏，而不用再依賴世家子弟啦?！?/p>

劉穆之微微一笑：“這個倒是可以，而且一開始，以這個獎勵有功將士的子侄為名義，部分地搞這種教育，也不至于引人注意，世家高門子弟看中的是朝中的權(quán)力和京城的產(chǎn)業(yè)，對于江北的鄉(xiāng)村，京口這些地方弄些庠序，并不會太在意，而那些儒生經(jīng)學之士，多年來一直是邊緣人物，你只要不讓他們一下子當上高官要職，做些鄉(xiāng)下的教書匠，是沒人在意的，只是，這印刷術(shù)…………”

劉穆之的眉頭皺了起來：“你若是以國家的力量大搞這種，只怕會引起很多人的警惕吧，而且…………”

說到這里，他看了一下地上的那個碾滾圖案，眉頭一皺：“這東西真的能弄出來嗎？我還得回去試試，畢竟，以前我沒看過這種圖紙啊。”

劉裕微微一笑：“那你先去試試，我可以再撥給你三百戶工匠，有石匠，有木匠，還有專門刻碑做圖章的，還有制墨的，你讓他們試這東西，包括畫家和染戶我也可以派給你，只要這個能成，那所有人都可以給予重賞，以有功將士論處！”

無忌回京欲和事

劉穆之點了點頭：“好的，這些后面我去安排，爭取在幾個月內(nèi)，能把這個印刷術(shù)開發(fā)好，如此，只要雕刻出一整塊木板，然后弄出油墨，就可以印書了，象四書五經(jīng)這些，可能幾十塊上百塊板子就能弄出來?！?/p>

劉裕點了點頭，看著劉穆之，說道：“先弄出一整板的，能印刷起來再說，后面如果這個技術(shù)弄出來了，成熟了，甚至可以把整塊木板，弄成一個字一塊小板，就象印章那樣，如此一來，每個小塊一個字，拼在一起就是一本書，如此一來，也可以避免一塊雕板只能印一本書，費時費功，不能重復使用的毛病了?！?/p>

劉穆之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這個倒是新的思路，相當于很多塊印章拼到一起，集體印刷，妙，妙啊，以后如果是下詔書，也不必現(xiàn)寫字了，可以直接把這些刻字木塊，拼到一起，直接就能印制詔令公文了呀。”

劉裕心中竊喜，暗道：我會告訴你這個叫活字印刷術(shù)嗎，看來后世的這些經(jīng)驗，即使是劉穆之這樣的絕代智者，也是難以一下子想出來的，人類的發(fā)展，不就是建立在無數(shù)前人的這種聰明才智和發(fā)明創(chuàng)造之上嗎？不過，只有讓全民都具有了知識和教育，那他們的聰明才智才可能得到開發(fā)，一萬個絕頂聰明的腦袋，是頂不上幾百萬，上千萬個普通的腦袋的，這個道理，自古皆然啊。

但劉裕嘴上卻是說道：“這些也只是我的一些粗淺想法而已，不管怎么說，這個印刷術(shù)你先去試試，能搞出來一整塊的雕板印刷，就是成功，我相信，有了拓片整塊石碑的技術(shù)，這些是可以弄出來的。”

劉穆之笑道：“我也相信，這些是可以弄出來的，不過，最近我們的首要大事，還是處理和希樂的關(guān)系。你如果跟他能好好相處了，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去做這事，不然，要是你的大權(quán)不保，我做這些事也沒有意義啊。”

劉裕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會讓出江北的一到兩個郡給希樂，以換取跟他的重新和解，這點我們之前也說過了，如果優(yōu)先搞出印刷，普及教育，也可以給希樂和他的兄弟們的子侄先去上學，我相信，在這件事上，他會站在我這一邊?！?/p>

劉穆之的眉頭微微一皺：“短時間內(nèi)他是會跟你合作的，但長期來說，他是絕不會認同平民百姓真的可以跟他平起平坐的，希樂出生不高，和我們一樣都算是底層士人甚至是寒門，但他到了今天這個位置，絕不會再想著回去當寒人，而是想成為世家高門，寄奴，對此你一定要有清醒的認識，如果你將來真的想實現(xiàn)你的大計，那早晚有一天，會和希樂徹底決裂的?！?/p>

劉裕默然半晌，搖了搖頭：“走一步是一步吧，車到山前必有路，至少現(xiàn)在，他還不是我的敵人，如果天下大局已定，萬民歸心，那希樂也不可能逆大勢而為。他是聰明人，會明白這點?！?/p>

劉穆之點了點頭：“我提醒過你了，你心里有個數(shù)就行。好了，巴蜀的安排，還有辦庠序鄉(xiāng)學，以及研究印刷術(shù)之事都說過了，你還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劉裕微微一笑：“無忌要回來了，這事我得告訴你一下?！?/p>

劉穆之微微一愣：“他要回來？他現(xiàn)在鎮(zhèn)守江州，可是非常地重要啊，擅離職守，不太好吧，再說，也沒啥理由回來呀。”

劉裕搖了搖頭：“無忌聽說了我跟希樂最近斗得厲害，怕京八兄弟上層出事，所以主動要求回來，就以回鄉(xiāng)祭掃母親墳墓的名義，他約了我和希樂好好談一次，我想，在此之前，如果我能對希樂釋放出足夠的善意，這次的談話，應該能順利的。只要我們京八三巨自己不要內(nèi)斗，那大晉的上層，就足夠穩(wěn)定?！?/p>

劉穆之微微一笑：“恐怕無忌之志也不止在此吧，你想北伐，他也不會干看著，我想，阿壽如果建了功，那他也會坐不住的，只怕嶺南的妖賊，就是他的下一個目標?！?/p>

劉裕笑了起來：“還是你了解無忌啊，我們京八兄弟，從投軍的那天起，也都是在較著勁，誰也不想落在別人后面，這回希樂作為主帥平定荊州時立了大功，而無忌卻打了敗仗，可以說，已經(jīng)讓希樂壓了一頭，而后面北伐之事，因為他在江州，只怕也多半沒法參與，能建功立業(yè)的機會，也只有打妖賊這一個了。這次他來，除了講和我和希樂外，恐怕還有想讓我和希樂同意助他打嶺南吧?！?/p>

劉穆之滿意地點了點頭：“是啊，你留著懷肅在江夏，其實就是為了配合他打嶺南，但這回你已經(jīng)在阿壽的事上跟他站在了一起，若是再合作，恐怕希樂會有給你們二人孤立的感覺，所以無忌也要照顧希樂的感受，也許，他這回來，是想跟你提，把懷肅調(diào)走，改為讓劉藩或者是劉粹來當他的副將?！?/p>

劉裕的眉頭一皺：“他可沒有在來信里這樣跟我提過啊。你確定他會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