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為了適應形勢,我們謝家在百年前就棄經(jīng)入玄,但雖然以玄學自居,卻也沒把經(jīng)學的老底子給丟了,你從小所學,仍然是四書五經(jīng)這些。這就叫玄皮儒骨。至于這佛道之分,也是同樣。當年不是我本人多信這神佛,而是先相公大人,希望我能信佛,這原因,你可明白?”
謝混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是因為天師道有謀逆的痕跡,所以要跟他們保持距離嗎?”
謝道韞點了點頭:“這回你說對了,高門世家子弟崇尚玄學,喜歡養(yǎng)生,服散,那就必然會和天師道來往密切,但天師道一直是有野心的,他們借著跟權貴的關系,設壇收徒,在民間廣結這心,這點,先相公大人在世時,就有所察覺,我們謝家雖然不能跟天師道一下子斷絕關系,但也得給自己預留后路,所以族中女子,多禮佛,這就是我們謝家多年來能屹立不倒的奧秘所在,那就是能早早地察覺到危機,早早地分頭發(fā)展,這樣就算大難來臨,也不至于一下子輸光所有,還會保留將來東山再起的機會!”
謝混正色道:“姑母的教誨,小侄謹記在心?!?/p>
謝道韞嘆了口氣:“可是我覺得,你并沒有真的往心里去,如果你真的照做這事,那就不會把寶全押在劉毅的身上,跟劉裕對抗了。你也不想想,你這樣做,要置你堂姐于何地,要置我們謝家?guī)资陙碓趧⒃I砩系母星榻?jīng)營于何地?”
夫人教誨站隊策
謝混的臉色微微一變,說道:“姑母,難道,難道你還對劉裕抱有幻想?可是,可是剛才你在外面不是這樣說的啊?!?/p>
謝道韞冷冷地說道:“益壽,我現(xiàn)在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現(xiàn)在要跟王謐,庾悅他們混到一起了。王謐當年只能給你爹,給你叔父跑腿辦事,在朝也只能管管秘書監(jiān)之類的文事,根本不堪大用,至于庾悅,其野心遠遠大于能力,撐死了一個司馬元顯類的人物,比桓玄尚多有不如,起碼桓玄還很會打仗,很會看人,可他連這些本事也沒有,卻想恢復其祖先的榮光。最要命的是,他們根本看不起劉裕,劉毅這些底層人士,不知道現(xiàn)在時局的變化,跟他們混在一起,只會把整個家族也給連累,姑母一直勸你少跟他們來往,你卻不聽!”
謝混咬了咬牙:“可是現(xiàn)在我們謝家已無權勢,不是當年相公大人掌權之時,不跟這些高門世家子弟結交,重新建立聯(lián)盟,又能如何?姑母,現(xiàn)在黑手黨已經(jīng)沒有了,那個可以在暗中操縱,調節(jié)世家間關系的組織已經(jīng)不復存在,如果我們世家子弟不主動聯(lián)手,那真的是要給劉裕這些人取代啦!”
謝道韞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先祖父,相公大人可以掌權二十年,靠的是協(xié)調世家間的關系,更靠的是會用人。用有才的人!而且,他一直牢牢地控制著軍隊,北府軍的組建,就是我們謝家地位的保證?,F(xiàn)在你們手上無兵,治國無才,靠什么去跟人家劉裕斗?他們起兵破桓,恢復大晉,就是再造社稷的
北府軍臨覆舟山
建康城外,覆舟山,山頂。
這是一座座落在城東北方向的山丘,建康附近多丘陵,而城池則是依著這些丘陵所建,平時,這些丘陵會成為拱衛(wèi)京城,抵抗外來侵略的天然要塞,可是現(xiàn)在,站在這座形如倒過來的舟船,約三百米高的丘陵之頂,俯看著建康城方向的劉裕,卻顯然不這么想。
劉鐘滿身大汗,卻是一臉地興奮,看著被幾十名將士簇擁著的劉裕,說道:“寄奴哥,又讓你說中了,楚軍果然在林中有伏兵!”
劉裕微微一笑,說道:“然后你對著這些有伏兵的密林,長草放箭,再搖旗吶喊,他們就嚇跑了,是吧。”
劉鐘哈哈一笑:“就是,黑夜之中,敵軍不知道我們的人數(shù),而我們一通敲鑼打鼓,又搖晃著火把,他們就真的驚退了,看樣子,足有兩三千人呢,比我們?nèi)姅?shù)量,也只多不少啦?!?/p>
劉裕點了點頭:“這就是現(xiàn)在楚軍的士氣,他們的精銳為我們所破,現(xiàn)在剩下的雖然兵多,但已無戰(zhàn)心,明天一戰(zhàn),會是決戰(zhàn),而勝利,一定是屬于我們的。現(xiàn)在,我軍已經(jīng)全部行進到此,各隊兵力再上報匯總一下,包括重傷兵,輕傷兵的數(shù)量,全部報告給我。我先說下我這里,前鋒幾乎盡損,現(xiàn)在加上中軍和后衛(wèi),重組后的中軍八百四十七人,輕傷者四百二十五,重傷者一百零四,可作戰(zhàn)者七百四十三人?!?/p>
劉毅勾了勾嘴角:“我部六百七十二人,輕傷者一百四十七,重傷不能作戰(zhàn)者二十八人??勺鲬?zhàn)者六百四十四人?!?/p>
何無忌正色道:“我部五百四十八人,輕傷者七十五,重傷不能作戰(zhàn)者四十一人,可作戰(zhàn)者五百零七?!?/p>
孟龍符朗聲道:“現(xiàn)在所有的騎兵在我這里,共四百一十二人,輕傷者一百四十五,重傷者十八人,都可以騎馬作戰(zhàn)?!?/p>
劉裕的目光看向了檀祗:“阿祗,現(xiàn)在你叔父剩下的兄弟都歸你指揮了,你來報個數(shù)?!?/p>
檀祗的頭上,已經(jīng)纏了幾層白色的孝帶,眼中還閃著淚光,他咬著嘴唇:“我部三百四十七人,輕傷者二百四十八人,重傷者九十七,可作戰(zhàn)者二百五十人。寄奴哥,我們都是弓箭手,即使是重傷者,只要拉得開弓,也可以作戰(zhàn)!”
劉裕拍了拍檀祇的肩膀,沉聲道:“每個到這里的兄弟,無論是否重傷,都是北府軍的戰(zhàn)士,都對這場決戰(zhàn),有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場戰(zhàn)斗,不僅是為了還生活在桓玄統(tǒng)治之下,水深火熱的百姓,也是為了所有被桓玄這個奸賊所害,所有犧牲的北府軍將士,從大帥到終叔,從瓶子到每一個倒在這一路之上的兄弟,他們的在天之靈,都看著我們呢!”
所有在場的將士們?nèi)既呵榧崳舐暤溃骸氨备?,北府,北府!?/p>
劉裕等到這些雷鳴般的吼聲漸漸地平息之后,大聲道:“各位,我再告訴你們一件事,當初,我三弟道規(guī)成親的時候,想必你們都知道,其實這次婚禮,是我們建義的首領們,通過這種方式完成最后的串聯(lián),確認起兵的時間和細節(jié),就在會議結束之后,我們?nèi)ニ懔藗€命,那個相面高人對我們每個人都說,以后公必然會得富貴,只有看到檀憑之的時候,他突然沉默無語,借故離開。”
何無忌大聲道:“不錯,這事我們當時在場所有的人都可以證明,是真的。”
劉裕點了點頭,繼續(xù)道:“當時我們在場的人都覺得很奇怪,為何大家一起起兵,共同建義,卻不能共富貴?直到昨天,我才知道,那是上天,那是上天不給瓶子這個富貴的機會,他,他終究先我們一步而去了!”